無關乎英雄,只是兩個普通人勇敢談戀愛的故事。

非/移情作用
1
對耶。職業英雄說到底也是公務員的一種。
綠谷封裝好箱子時突然想到。
三天前,公寓的房東太太一如往常佝僂著腰澆花,房東太太的貓一樣巴著主人不離不棄。他打聲招呼,準備通勤上班,但就在這時,房東太太轉身,用像叫小朋友過來吃點心的手勢叫他靠近點。
「怎麼了,三浦太太?」綠谷問,眼角堆著厝邊好鄰居的友善親切。
三浦太太卻反倒微微撐圓眼睛,彷彿今天第一次見到他似的。
「啊……早安啊,綠谷先生。」
綠谷點點頭,回道一聲早安。接著他溜轉眼珠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個、如果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叮、記憶庫電量滿格。三浦太太眼睛一亮,用一隻貓打斷綠谷的委婉告辭。
她握住橘貓的腋下,貓的身體立馬像手風琴一樣拉長。罔顧兩隻後腿在半空中亂踢的寵物,意外有力的老奶奶將貓遞到綠谷面前。綠谷困惑了,但看房東太太吃力到打顫的樣子,就連忙接手。
那貓比看上去還沉。當然,這點重量可壓不倒千錘百鍊的和平象徵先生。綠谷小心翼翼托住貓,把牠拉遠好避開那些鋒利的貓爪。
「這孩子叫由樹,五歲半,愛吃小魚乾,親人不怕生,就是有點抗拒洗澡,做清潔時要多費些工夫。」
「小雪[1]啊,你好哇。」綠谷訥訥點頭,捏了捏貓咪的腳掌,想藉此釋出善意,貓卻毫不領情。
「還是有點捨不得呀……」
無視綠谷所發送的求救信號,三浦太太凝望相伴大半輩子的老舊公寓,突然感慨起來。
「安養院那裡不太方便養貓,由樹就拜託你照顧了,綠谷先生。」
等等等等等——
安養院?
三浦太太點頭,湊近綠谷搔搔他懷裡的貓的下巴,就這樣一邊逗貓一邊解釋來龍去脈。
簡單說,前兩天剛好有政府的人詢問她出售土地的意願,她年紀大了,一個人爬樓梯上下很危險,這公寓除了綠谷以外吸引不到別的房客,不如乾脆拿變賣土地的錢到熱鬧點的安養中心悠閒養老,無聊時還有人陪她一起嗑瓜閒聊,豈不美哉。
嗯嗯嗯,前因後果三浦太太話中唯一的房客綠谷出久都明白。不過這麼重大的事放最後講真的好嗎?
好吧念在他也頗受房東太太的關照,艱難但努力消化震驚的綠谷身揹一個登山包,手提自費提籠按捺住睡意,跟著彷彿永遠都在趕時間的房仲來到新家門口。
那是三層樓高的獨棟公寓:七扇窗戶,採光良好——打勾;徒步五分鐘到車站,交通方便——打勾;一分鐘到全家,四分鐘到花正肉屋[2],門旁設有自動販賣機,24小時營業加班回來不怕餓肚子——打勾外加三個加分星星。
太棒了!綠谷心中的小綠谷連連高舉雙手大喊萬歲,卻在瞧見環胸斜倚牆壁的新房東之際臉色刷白。
「小,小勝???」
他的手突地鬆開,提籠匡噹掉落,嚇壞了好端端在裡頭打盹的貓。
白皙的裸足,寬鬆的睡褲,肌肉線條顯露無遺的貼身T恤,像是隨時有團簇火在其中燃燒的紅色瞳眸。
爆豪勝己冷冷睥睨著一動不動的綠谷出久,哼出鼻息,低聲說:
「要住就進來,不住滾蛋。」
❖
肩膀被人從後頭重重一撞,小勝昂首闊步走到自己前頭:
「有沒有進步一點啊?」
綠谷對此給出否定的答覆。在制止治崎迴的過程中借用了本身應該遠離戰場的壞理的力量,當壞理個性失控也是相澤老師及時協助才逃過一劫。他沒能拯救夜眼爵士,也不像通形學長那樣堅強。種種本來可以卻未竟的事堆積如山,面對自己離目標差得十萬八千里遠的現實,綠谷出久低下頭來,回爆豪勝己一句「完全沒有」。
綠谷是到後來才漸漸察覺到小勝對自己態度微妙的改變。
與小勝相處總令綠谷提心吊膽,深怕一個眼神不對,一句無情的唾罵或者砲火就這麼筆直砸來殺他個措手不及。
尖鋭。就是他與小勝待在一起時最真切的感覺。
情況在和小勝真正打一架後產生變化。彷彿那場架是盞引路燈,綠谷終於尋得通往理解小勝道路的大門入口。
小勝不如自己所想的強韌,他會害怕,他會悔恨,他會自責。
於承受形象顛覆衝擊的同時,綠谷擁抱了兩人關係的轉變。
兩人在雄英三年歷經淬鍊,挺過各種艱難,捨棄狹隘的自以為是漸漸成長。
他們如願當上職業英雄,分別進入東京地區數一數二的事務所,為守護超人社會的和平各自打拚奉獻。
共享同一份憧憬的兩人常常狹路相逢。他們有過數十次聯手對敵的經驗,有段時期還被各大媒體封為最佳英雄搭檔而廣受好評。收斂起執意輾壓他人的尖鋭鋒芒,顯得更成熟圓滑的小勝仰慕者遍佈全球,來自海外事務所的挖角邀約也未曾止歇。他英雄排名的積分與綠谷不相上下,有時會略遜綠谷幾分,但很快又會卯起勁反超。他就是這樣——不認輸,不放棄,時刻都在進步的爆豪勝己,是綠谷出久一生擺脫不掉的最大勁敵。
儘管如此,他們也會像普通朋友一樣相約吃飯,大多是隨著事務所的同事或高中同學一起的飯局,只有少數幾次在剛好聯合任務結束的時候會響應對方隨興的邀約到附近吃點東西祭奠空虛的五臟廟。
幾年下來,兩人齟齬的關係被歲月磨平,綠谷不再對爆豪戰戰兢兢,而爆豪也不再對綠谷惡意排擠。
說歸說,但新住所的房東是爆豪勝己仍令綠谷難掩驚訝。前幾個月好像聽過爆豪預計把事務所遷到美國,打算在那定居的傳言,不過看樣子那消息恐怕是空穴來風。小勝還待在這,歐爾麥特曾經大活躍的城市。讓安心充實胸腔之餘,綠谷也懊悔著要是早日主動問候這位故友的話現在也不至於這麼尷尬了。
綠谷坐在客廳沙發前緣,手肘抵住大腿,低垂著目光,為煩惱該說些什麼破冰的現況備感焦灼。介紹他來這的仲介還在陽台搞清楚事情原委,爆豪翹腳翻閱雜誌,事不關己得彷彿綠谷只是和自己共處同間候診室的陌生人。
搬遷時間緊迫,又礙於無論如何都要自食其力的誓言,綠谷不得不暫租個人倉庫儲放家當,先找間舊公寓附近的廉價旅館下榻,靜候佳音。他的助手早乙女請他當房仲的親戚找房,卻似乎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仲介見屋主是那位英雄爆心地的當下也和綠谷同樣震驚。
掛斷電話返回屋內,確認是自己疏忽的仲介馬上朝苦主本人頻頻鞠躬致歉。
心想可能是疲勞所致吧,不忍苛責對方的綠谷連忙擺手,要仲介別往心裡去。
「反正都互相認識,再說同是職業英雄也方便有個照應啊。」綠谷如是說。
租賃契約在第三方‧仲介的公證下簽定。抹抹印上紅色印泥的拇指,綠谷抬眼查看新房東的臉色。面無表情,爆豪泰然自若的反應給他一種剛辦完某項常規行政手續而非接納同業對手入住自家的錯置感。太理所當然了,反而更加啟人疑竇。但硬要指出爆豪哪裡不對勁又像存心找碴。沒明確拒絶理由,再者隨便把人妖魔化並非綠谷出久所奉行的行事準則,綠谷順應流程簽了名,決定待仲介離開後對這位疏離段時間的竹馬旁敲側擊。
爆豪勝己遞給綠谷出久一張面紙。
綠谷怔神,錯失接下爆豪好意的最佳時機。
「幹嘛?你瞪著我不是在跟我討衛生紙?」
綠谷搖搖頭,又點頭,把面紙抽離爆豪的指縫間。「謝謝你,小勝。」
「所以是怎樣。」
搓著面紙,「小勝早就知道是我了嗎?」
「別想太多。」爆豪不出所料地撇頭說。「只是家裡有空房想賺點外快所以把房間承租出去罷了。招募條件是職業英雄,男的,無不良嗜好。而你剛好是個無家可歸的倒楣鬼。以上,沒了。」
「噢。這樣啊。」綠谷稍微壓低下顎,捏捏掌中紅印斑斑的紙團。
告知爆豪剩下家當會在何時送來,大約會占用到多少空間,討論到貓的飼養問題,也劃分好使用領域,綠谷抱著換洗衣物,在走進洗臉室前對他的新房東鄭重行禮:
「在我找到新住處的期間還請多多關照了。」
豈料爆豪卻反詰道:「就這麼討厭跟我住?」
綠谷迅速搖頭,倒不是為了掩飾被拆穿的困窘,而是出自真心地在否定爆豪擅作主張的假設。
「你知道我討厭人跟我客套吧。」
逼不得已,綠谷更進一步澄清感激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對願意以破天荒實惠租金收留自己的大恩人有所怨言呢之類云云。
爆豪輕哼,一副不是很滿意但也懶得巴著綠谷追根究柢的寬宏作派。
這…應該算是安全上壘吧?綠谷無奈地擠出笑容,點個頭示意下便走進了洗臉室。
❖
隔天綠谷起了個大早,寄人籬下的拘謹感,使他一起床便將棉被折成低空飛越及格界線的豆腐塊。高中時還得仰賴鬧鐘,如今他已習慣成自然,無論多晚睡都能不藉任何外物在凌晨五點鐘準時清醒。通常他早起為的是堅持每天晨跑的習慣,但今早有點不太一樣。
他想為小勝做早餐。
綠谷開著手機內建的手電筒打開走廊開關下樓,器具的位置經由昨天爆豪的導覽已暗記於心。他輕柔不失迅速地拿出可以使用的食材,烹煮食物用的鍋碗瓢盆,扳開水龍頭清潔雙手。
首先他裝了半鍋水煮蛋,在處理過的雞腿排上灑鹽靜置,接著用小蘇打粉洗淨綠花椰菜菜葉上頭的蠟,再一刀刀謹慎地切成小朵。
「一大清早的還真勤勞啊,廢久。」
綠谷手抖了一下,差點把整盒花椰菜倒進水槽。
千鈞一髮地捧正盒子放好,綠谷妥善關火後轉過身去。就在幾呎遠,爆豪勝己手拿著只墨色馬克杯,挑眉望著他自動自發的房客,等待一個解釋。
「早、早安啊,小勝。」
「我准你動我冰箱裡的東西了嗎。」
綠谷有些困窘,他一手緊捏著後方的流理台,眼神侷促地亂飄,活像被媽媽訓斥的大孩子。
「我想幫你做早餐。」猶豫了會兒,他說。
爆豪嗤笑,「你幫我做早餐。」
綠谷深吸一口氣,想紓解堵在胸口些微被輕視的惱怒。「對,當作是提供住處的答謝。」隨後馬上補充自己一個人出來住在打理生活起居方面總會有點長進的資訊。
「雖然比不上你的手藝,不過至少能保證吃了不會拉肚子。」
爆豪努唇,沉吟。他隨意擱下徒留一圈咖啡漬的杯子走向綠谷。
爆豪勝己彷彿一面石牆推擠過來,但綠仍是抑制住退縮的欲望佇立原地不動如山。爆豪周身散發著一股濃烈的咖啡味,他的手臂掠過綠谷的,這短暫的接觸令綠谷後頸皮膚倏地麻癢起來。
爆豪伸長脖子環視自家廚房亂中有序的狼藉,從喉間推擠出類似「嗯」的單音。
「那是我可以繼續的意思?」讀不出爆豪真意的綠谷問。
「是你等等弄完得跟我討論掌廚班表的意思。」爆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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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從沒指望過小勝像被雷劈中一般性情大變對他的表現讚不絶口的未來,不如說光是那個小勝反應意外平淡這件事就夠令他驚奇個好幾天了。
在評為索然無味的雞腿排灑上大量辣椒粉,爆豪極富效率地掃光盤中物之後拿起幾乎一滴未減的陶瓷杯逕自走回臥室,結束這場令人如坐針氈的飯局。
綠谷大鬆口氣,他解決掉咬了一半的香蒜吐司,起身將餐桌上收拾乾淨。
起先綠谷對於時常無法遵守掌廚班表的事老心懷愧疚。全世界平均每秒就會有1.8個人死亡,而遭遇困難的生命更是難以計量。英雄屬於公職人員,雖非全年無休,可即使換下戰鬥服,英雄這職稱也早已印刻在骨子裡想擺脫都難。綠谷出久便是此番困境的極致表現。他視英雄為天命,無論身在何處,承應呼救聲衝上前去支援已然成為綠谷出久的日常。他很少有自己的時間,就算有,也全投擲在了鍛鍊或者補眠上頭。
爆豪顯然比綠谷更懂得時間規畫。他同樣是個不達目的不肯善罷甘休的工作狂人,但比起勞身勞心妄圖回應每一個人要求的綠谷,他更懂得平衡與節制。爆豪討厭別人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故此也未曾對綠谷的品頭論足。爆豪在家時大多窩在房間做自己的事,可能就像綠谷一樣寫寫報告,梳理手邊案件線索之類的。他的居家生活正正兌現了綠谷先前的想像:有條不紊,行雲流水。就像自在地穿梭於繁忙飯店中的資深房務員,他們總是在你有所需要時將一切打點得盡善盡美。兩人的值班表迥然不同,只會偶爾(比方說綠谷不在事務所責任加班的時候)在共用廳房打個照面,一起吃個早點看看報紙……大致做些不值一提的日常瑣事。爆豪家的客廳有台適合播放好萊塢商業大片的電視和昂貴的立體音響,但綠谷卻沒怎麼見爆豪打開看過。爆豪房間在一樓,綠谷的則在二樓。屋子很大,廁所浴室也不只有一間。儘管都正好休同一天好了,除工作外毫無共通話題、交情遠不及朋友的兩人到頭來也只會待在自己最舒適的領地範圍,撕閱著各自的人生。
綠谷原以為共住一個屋簷底下有助促進交流。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堅固的友誼橋樑始於互相麻煩。站在爆豪房間門口足足有三分多鐘的綠谷本著信念,鼓起勇氣敲響房門。
幾秒過去,
「說話。」
房裡傳來一聲悶悶的命令。
綠谷拉高聲量提出請求:「我筆電壞了,能借你的用一下嗎?」
杳無回應。
綠谷踮起腳尖,回到地面,再重複。他有時緊張都會這樣,是老毛病了。
正當他心灰意冷地想放棄,門的對面傳來走動的聲響。
門開了。綠谷及時撈回抵在門板上的腦袋瓜子,和面色不善的爆豪點頭示意。
爆豪把黑色素面、像是電競專用的那種高效能筆記型電腦塞進綠谷懷裡。「明早還我。」
綠谷點頭,但腳黏住了。
「有屁就快放。」爆豪皺眉催促他。
綠谷轉轉眼珠子,把有點重量的裝置抱好。「謝謝你。還有,那個……以後如果小勝也想跟我借什麼東西的話,不管什麼時候都歡迎。」
「喔。」爆豪應他。「就這樣?」
綠谷乖巧點頭。「嗯,就這樣。」
眼見目標人物消失於視界中,綠谷耷拉下緊繃的肩膀,終於找回了雙腳會走路的自信。
2
綠谷在房間養了隻貓。上個房東的貓,名叫小雪,五歲半,愛吃小魚乾。
他是帶貓咪去獸醫院打預防針才發現原來小雪是男生。所以貓的名字可能並非他所想的那個字,而是別的,更加有男子氣概的字吧。不過事實上究竟為何綠谷也懶得再去刨根究柢。反正發音相同叫了會應就好。
幸好小雪還算乖,也許他會皮一點在爆豪的屋子上跳下竄,但他上廁所的習慣很好,由於早早做過絶育手術性格也老成所以不會亂叫,總的來說是只很令綠谷安心的貓咪。
唯一讓人困擾的點在於小雪實在太過黏人,基本上只要綠谷一進房間,要把他從腿上肩膀上扒下來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就像現在,綠谷一在工作台上清出個空位,機敏的貓便趁隙霸佔,使他呆站在邊上托著筆電一臉為難。
綠谷哄他:「乖啦小雪,我要工作,是很重要的報告,非得在今天打完不可。先到床上去好不好?」
小雪抖抖耳朵,睜著雙無辜大眼朝他喵了一聲,依舊寸步未移。
呵護至極地擱下爆豪出借給他的電腦,綠谷抱起跟著清貧的自己也有些消瘦的橘貓,穩穩放到了床舖上。小雪四腳一著地便好動地來回踩踏,狀似想跳回原來的位置。綠谷對貓咪豎起一根手指,制止他,再親暱地摸順小雪背後立起的毛。小雪瞇了瞇眼睛,屁股安分地坐回柔軟的床墊。綠谷微笑,稱讚他很乖之後立馬抱起機體冰涼的電腦和充電線投入工作。
凌晨時分,敲下最後一個句點的綠谷在黑暗中伸了個懶腰。
按下儲存鍵,綠谷打開瀏覽器想登入信箱寄送文件,豈料瀏覽器還留著上一個使用者未關掉的頁面。
那頁面徹頭徹尾顛覆了他對自己金髮竹馬的認知。
綠谷觸電一般火速關了網頁——如果他真能這麼果斷就好了。綠谷出久直愣愣瞪著眼前螢幕,毫無防備地讓太過刺激的光源戳進兩顆浸滿疲勞而黯淡下來的眼球。
首先,他看到了小勝。正確來講,是個打扮得很像小勝的別人。男的。穿著明顯是仿造爆心地上上一版的戰鬥服,肌肉量比他所認識的小勝還略遜一籌,卻依然不減魅力。那個人眼睛顏色和小勝相仿,無法辨別是不是戴了隱形眼鏡。在他身旁站著三個男人,全身赤裸,兩個蓄胡一個沒有,比較明顯的共同點是他們全都帶著全黑的蛙鏡。
接著是綠谷最不能理解的部分。那個長得很像小勝的人,呃,正在動手撫慰站著的其中兩個男人股間的昂揚。然後他的嘴巴也沒閒著,小勝扮演者撐開嘴,呈O字型,使勁用這個吃飯聊天的器官侍奉著另一個男人。
小勝扮演者看起來樂在其中,大部分時間他都閉著眼睛,當頂端戳進喉嚨深處之際又會張開,露出快要窒息或者嘔吐的表情。
演示著私密房事的影片此時切換場景。主角仍是小勝,但他的對手只剩下一個。是那個唯一沒蓄胡,身板頎長瘦弱的年輕男人。小勝扮演者朝對方張開雙腿,高傲地揚起下巴譏諷個幾句,成功激起男人的怒火後興奮地承接下迅猛的撞擊。
『啊、嗯,哼嗯沒吃飯啊?敢不敢再,再大力點——啊啊……!』
—————居然連聲音都那麼像。
綠谷心臟怦怦直跳,不可置信地拔下耳機。
看來今晚大概注定一夜無眠了。
❖
綠谷出久最大的優勢在於他總是能看見人們最好的一面。
跳脫出學校和家庭兩個具保護性質的窩巢踏足名為社會的大染缸,說沒遭受衝擊那絶對是天大的謊言。可綠谷靠著他的最大優勢倖存了下來,他費盡千辛萬苦,活得不算富裕,但至少安然無恙。
隔天一早,他頂著兩顆絶頂精采的熊貓眼敲響老相識兼新房東的房門。和昨天的情況雷同,沒人回應。好極了,綠谷揚唇微笑,打著趁小勝不在家偷偷把筆電放在客廳桌上留張紙條後果斷也衝出家門以免碰頭的如意算盤。
他當然在乎為什麼小勝會看一個喬裝成自己的人被其他男性凌辱的片子,甚至稱得上有些神經質地介懷,不過理智告訴他絶對不該跨越雷池恣意追究。那很失禮,而且場面絶對會很尷尬。為大幅紓解內心暴漲的困惑,綠谷動用先天的樂觀替爆豪找了好幾個開脫的藉口,像是可能只是一時興起啦不小心誤點啦有人無聊傳給他看啦,或者是上網搜索自己名字意外發掘純粹湊熱鬧看看罷了諸如此類。反正結論就是,所有的理由都跟小勝個人的興趣偏好毫無瓜葛。
一開始也說了,綠谷出久擅長看見人們最好的一面,其中自然也包括「設想」出人們最好的一面。這是印刻在綠谷出久長有毛絨絨綠髮和對齊雀斑的靈魂上的被動技能,根深蒂固,想不發動都難。
爆豪勝己的聲音從腦袋瓜後響起。「你他媽別擋在我房間門口啊。」
綠谷倏然蹦地跳起。不曉得是不是跟小雪朝夕相處害的,連動作都像只被一條黃瓜嚇到的貓。他抱著微燙的筆電轉身望向聲源,不看倒好,一看不得了,綠谷出久猛然倒退黏在爆豪的房門上,雙目圓睜,震驚得差點鬆手摔壞爆豪的電腦。也幸好他沒有。不對,一點都不好。是糟糕透頂。萬事休矣。世界末日。
「叫你滾開,你又在搞什麼飛機?」爆豪吼他,本來就不是多好看的臉色又沉了幾個色調。
綠谷發出瀕死動物似的悲鳴,儘量扭頭不去看步步逼近的爆豪勝己。「你你你,你怎麼不穿衣服啦……?」
「這是我家我愛怎樣就怎樣你小子管不著。」意料之內情理之中,爆豪一槌定音。沒錯,他是沒穿衣服,但別誤會了,他剛沖完澡,雖說打著赤膊不過至少褲子是有好好穿上的,總之絶非像綠谷所說的那樣是個在家就自由奔放到一絲不掛的變態。
將衣服勾在肩膀上,渾身散發著沐浴乳清香和熱氣的爆豪,走向無端發起神經雙眼緊閉還拿自己筆電當護盾一樣擋在胸前的綠髮青年,伸出手挪動,一邊威脅道:
「喂,再不滾開就死定了你……」
不要去感覺不要去回想不要去感覺想點別的事藍天綠地溫暖的太陽舒服的涼風……綠谷默唸,笨拙地點著頭乖乖讓爆豪移走。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有誰在拍打他的手。熱熱的,很痛,接著越來越高溫——他無法忍受地睜眼,看見了HD超高清畫質的放大版爆豪勝己。頭髮濕漉漉的,白晃晃的脖頸鎖骨胸膛上皆依附著透明水露的爆豪勝己。
「哇!!!」綠谷慘叫,連順爆豪的意鬆了手都沒發現,就這樣腳底抹油溜回自己房間。
……
「媽的智障。」
爆豪徹底無言,他捧著差點就被捏得變形的電腦扭開門把,搖了搖頭牽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
呼—呼——警報解除。
綠谷以打破個人紀錄的速度換好裝到事務所打卡上班,匆匆忙忙到連早餐都忘了買。
無庸置疑,他是第一個到達工作崗位的人。綠谷隻身一人坐在受晨曦暈染成橙色的辦公室裡,開啟事務所的個人電腦登入谷歌帳號,網頁卻突然跳出未正確關閉瀏覽器的通知。他面透困惑,點選還原的按鈕,然後在連三個分頁加載出來的下一秒迅速關掉整個瀏覽器。
——是在小勝電腦上看到的A片網站。
一樣的演員不一樣的服裝——他們到底是拍了多少系列啊!?
肚子都嚇飽了的綠谷揉揉眉間,嘆口氣重啟瀏覽器並且老老實實地在這回點選取消。
綠谷百分之百確信他帳戶被盜了。明明用了好幾年都沒出事,卻在借用爆豪的電腦之後一切驟然丕變。於是他接著合理懷疑問題出在爆豪的電腦上而不是他的。
一意識到這點他馬上停用那支帳號,辦了支新的。可是難題接踵而至:那支停用的帳號和公司信箱是綁定的,私自換帳號還得寫報告呈交給上司,文件受理又不得不支付賠償及手續費用……綠谷嫌麻煩,於是機械式地頻繁清掃帳戶的歷史紀錄,向社會的殘酷現實低下頭顱。
『嗯…嗯啊、夠了!慢點!啊!媽的叫你——』
綠谷猛地驚醒,神經兮兮地來回張望。
他在他的房間,說得更精準點,是在爆豪租借給他的房間。
燈關著,小雪窩在綠谷手工的小屋裡睡得香甜。嗯,電腦開著,耳塞式耳機好好地戴在耳裡,聲音沒漏出來——好險好險。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綠谷把手覆上滑鼠想關掉那老在奇妙的時間點跳出來嚇他的色情網頁。但他不知道怎麼搞的,又猶豫了。
綠谷盯著令人臉紅心跳的動作場景,眨眨疲乏的眼。
那個不僅是長相,連聲音都和小勝本人相似度爆表的男優正跨坐在對手身上,勤勞地擺腰上下吞吐著對手的男性象徵。
綠谷一瞬不瞬盯著,在股間某個羞於啟齒的部位不住顫動的同時,又有了繼續撰寫報告的精力。
(難道我其實是變態嗎……?)
綠谷苦哈哈地垂首,扶住額際,開始認真思索人生。
忽然有陣敲門聲。
綠谷聳起肩膀,反射性回頭去查看動靜,卻見敲門者擅自打開了他的房門。
是小勝。
這麼晚了他找我——等、糟糕!!
綠谷回過神來要回去關掉網頁,卻沒料到爆豪勝己會忽然衝過來(靜悄悄的像忍者一樣,好強),先下手為強地打斷他的意圖。
爆豪微微撐眼,兩手撐在桌沿和綠谷的椅背。
爆豪勝己都看見了。似乎也全明白了。
綠谷石化,為時已晚——不行了這次是真的死定了——對不起了,媽媽,我沒能堅強地存活下來真的非常抱歉————
爆豪滑動喉結,映照著不堪畫面的紅眼睛裡透著順理成章的嘲諷。
「呦,廢久,你個處男還沒碰過女人就改朝挖掘屁眼這條路走嗎?能不能有點骨氣?」
「小小小小勝、不是的—你聽我說,這真的只是誤會,是我工作用的帳號被盜——呃總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嗎。」爆豪拉開了點距離,但手還是撐在綠谷的電腦桌上。
狂冒冷汗,綠谷點頭如搗蒜,手一邊不動聲色地往滑鼠那伸去。
爆豪制止他,然後居然,居然還暗示性地刮了下他手上的疤痕!
噫!
強忍住一陣打中脊椎的酥麻感,綠谷竭力倒退嚕,身體顫抖速度之快幾乎要產生殘影。
「小、小勝,那個……這麼晚了你,你找我有什麼事?」
見綠谷誇張的反應,爆豪饒富興味地半遮眼瞼,惡劣地逼近。
「不是說要借什麼東西都隨時歡迎?」
「是是是啊。」
拜託別再靠過來,也別擅作主張把音量調大啦!——綠谷心中的小綠谷爆汗尖叫。
「那你的屌先借老子一用。」
綠谷瞪著爆豪緩緩蠕動的唇形,露出極度費解的眼神。好像他是民智尚未開化的原住民,面前有個金髮紅眼的殖民者正光著屁股大跳踢躂舞一樣。
「哈?」
「我‧說——」
心浮氣躁的爆豪乾脆兩手都壓在電腦椅扶手把綠谷圈在自己領地之內。摘下綠谷的一邊耳機,他對綠谷耳語道:
「把你的臭屌借我用啊。」
小勝3D立體環繞音效真實度MAX的聲音與耳機裡刺激香豔的淫穢浪叫重疊在一塊,綠谷當機好幾秒才真正理解爆豪的意思。
——到底在說什麼鬼東西啦這個人!!?
「什、什麼啦小勝?咦今天是愚人節……?也不是啊……咦?誒?」
爆豪彈了下陷入極度混亂的綠谷的額頭,「怎麼?都用老子的片子當配菜[3]了對本人還真沒一點非分之想?少騙人了喂,廢久。」
「就說不是了!再說那也不是你演的吧!?」
「這點破事管他去死。」
「拜託讓他活著啊!!」
被綠谷吼聲吵醒的小雪也出聲抗議。爆豪也同時咂嘴,提起綠谷衣領把他摜上床,趁他鹹魚翻身的短暫空檔利索地扯下對方褲頭。
哇、哇啊!?綠谷再次驚呼,手直覺想擋爆豪卻受到更厲害的壓制——那個小勝,那個明明人生有百分之八十七點八七趴的比例都不想和綠谷出久產生任何瓜葛的爆豪勝己竟然用嘴堵住他的……呃呃,也就是說,那個,這個——請問他現在是在跟那個小勝接接接吻嗎?!
金髮竹馬用拇指扳他的下巴,強行把舌頭餵進嘴裡。小勝的舌頭一如個性火熱中帶點嗆辣,迅猛攻堅和處女地沒什麼兩樣的綠谷的口腔,靈巧地鼓搗著,刻意弄出響亮的口水聲。根據定義,接吻是指兩人嘴唇互相碰觸。所以……是的,他的確是在跟爆豪勝己接吻。
綠谷沒多少經驗,一下衝破宇宙級的親密接觸所帶來的刺激太過猛烈,令他下意識只想抗拒。爆豪卻不遂他願,一見制伏對象身體泛出綠光,便加倍使勁按住綠谷肩頭,示威性地將身下人的衣服燒禿一塊。
「感受它。」
吐出撥人心弦的溫熱氣息,爆豪離開一陣,撐在綠谷上方催眠般輕喃。綠谷一邊緩勁,一邊藉著些微的螢幕光探查爆豪的表情。曖昧的濕氣橫亙於兩人之間,一定程度干擾著理性思考的運行。
小勝在盤算些什麼。綠谷察覺到。他所認識的爆豪勝己決不會因一時腦沖做出令自己後悔莫及的傻事。
無奈爆豪再度出擊,彷彿所有與綠谷出久的互動準則都是別給這傢伙時間想東想西。於是乎,四片唇瓣又貼合在了一起,神經介質和激素通過身體掀起颶風,影響綠谷的思維方式和感覺。受氣氛薰染也合上雙眼,綠谷響應著爆豪第二輪的交纏,嘗試接納與另一個人接吻的美好體驗。
他們親吻的時長久得像有一世紀。掠食者在存氧量告罄前一秒終於放他順從的獵物一條生路,俯視呼吸同樣紊亂的綠谷低聲喘氣。週遭一片漆黑,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房間裡唯一的光源:綠谷出久的筆電已成黑幕。爆豪將灼燙的手掌心壓上綠谷劇烈起伏的胸膛,按了按,像在確認脈搏。
「你喜歡我對你這樣。」爆豪說。
無訊號。這也是可預料到的情況。綠谷出久腦內CPU過熱導致思考系統暫停運作,他全身的皮膚表層傳出驚人高溫,要是再定睛觀測或許都能看見從毛細孔冒出的灰煙吧。總之結論就是,綠谷出久故障了,距離報銷廢棄只差一步之遙。
但爆豪勝己生存的目的或許就旨在把綠谷出久破壞殆盡。
行為動機成謎的金髮男人挪動著手掌,在綠谷的腰腹上流連遊走,他掀開礙事的衣服,輕撫過那些猙獰的疤痕,並垂下高傲的頭顱啄吻。他接著把綠谷拳擊短褲再往下拉一點,隔著滿是宅男味的四角內褲以稍微強硬的力道掐揉半勃著的男根。
綠谷狠狠打了個激靈,於此強制喚醒。
「別、別碰那裡!」
「真心話?」爆豪聲音沙啞得宛如泡過熱水的砂紙。他手沒停,倒還變本加厲了。「你看這不是已經積了很多了嗎?」
好不容易才回歸人間,頓時又起了想裝死的念頭。綠谷繃緊肌肉,蓄力掙脫開箝制反過來壓住爆豪,連珠炮似地問:
「小、小勝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喝醉了嗎?中個性了嗎?」
但爆豪才不屑理他:
「哦?認真想操我啦?啊?做得到的話就來呀,死童貞宅男。」
綠谷仍維持在興奮狀態的分身抽搐了下。………會天真地以為言語溝通有用的我真是蠢得可以,他想,儘量沉下氣來克制自己,嘆息著揉揉長時間用力過度以致酸澀的眼部肌肉。
未料,劇情急轉直下。
「少自作多情了,廢久。」
躺在綠谷身下的爆豪突然改換口吻說。
「咦?」
「我來找你做可和情情愛愛那種噁爛東西一點屁關係都沒有。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什麼意思。」
爆豪嗤之以鼻,又噴出那股令綠谷下腹騷動不已的氣息。
「你知道嗎,廢久。全世界近八成的直男都跟男的做過。」
「??」
「騙你的。」
「!?」
「只有數據是亂講的啦。不過就算是直男也會跟個帶把的滾床單這件事可是真心不蓋。你要是真那麼介意,自己上網查就知道了。」
是這樣嗎……綠谷咕噥,還是那副無法順利吞嚥下去的表情。
「至於為什麼嘛……」爆豪停頓,故弄玄虛。「你也知道我們男人常被說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再來英雄也是人,表面上再怎麼光鮮亮麗其實私底下多多少少都藏有幾個見不得人的小秘密。」
「等等,」綠谷忍不住打斷。「小勝你現在是打算跟我出櫃嗎?」
結果爆豪搧了他一巴掌。「老子剛講話你都在睡是不是?」
綠谷摀住臉頰老實道歉,請爆豪繼續他的演講。可他手撐到痠了,於是打算不發一語地從爆豪身上坐回床鋪。
「幹什麼,我有叫你滾嗎。」
「呃,」綠谷呆住。「我手有點痠……」而且這樣和我面對面尤其還是我壓在你上頭的姿勢說話難道就不覺得尷尬嗎……,不過他也只是想,沒講出來。
「誰管你,給我回來撐好。」
綠谷習慣性地「噢」了聲,接著恍然清醒:「為什麼非得這樣虐待你唯一的聽眾不可啊?」有點埋怨似地說道,並順便提好自己的褲子。
爆豪翻翻白眼,也坐起身。
「總之老子的重點是——我需要你,廢久。」
綠谷猛地轉頭看爆豪所在的位置,他的翠綠眸子被點著了,迸射出足以照亮一部分黑夜的耀眼光輝。
「你、你說的是真的……?你需要我?」
他低喃,心中剎那間湧現出想要緊緊擁抱爆豪的衝動。
「啊。」爆豪答應。然後,眼睛已然適應黑暗的他第二度將目光投放到綠谷可惜已冷靜不少的股間——
「也需要你的屌。」
…………
爆豪的話像桶冰水澆到頭上,綠谷無言以對,並將雙腿合得嚴實。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前兩三個禮拜的事吧,我發現我對女的硬不起來了。」
哇,那還真是——綠谷瞠目結舌,不曉得是該表示遺憾好呢還是先對小勝如此坦然的態度感到詫異才好。
「所以說那啥,做個順水人情唄,『英雄木偶』——」
爆豪又逕自黏過來,就像小雪一樣。
「不那個,就算你這麼說……」
綠谷閃避著咄咄逼人的爆豪,躊躇了會兒,還是決定留下來提供新的出路。他先往成因的方向去做推敲,卻換來對方一句:「如果真那麼簡單,我有必要求助你這廢物嗎」這般不留情面的嘲諷。
扳過綠谷的臉頰,爆豪連個招呼都不打又吻了上去,再乘勝追擊黏膩地舔索至嘴唇。
這次深吻綠谷嚐到了爆炸性的甜味。爆豪勝己攙和著自己手汗——換言之,含有大量硝化甘油成分的唾液一流淌進綠谷的口腔便在舌面劈哩趴啦地彈跳,那感覺——坦白說——很刺激,就像回到他和小勝還有兩三個玩伴站在超市外把剛買的跳跳糖一鼓作氣倒進口中,那段青澀的孩提時代似的,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興奮,和懷念。
爆豪吸進體內的空氣經由鼻腔吐到外頭,混雜著一股濃郁醇厚的咖啡香,綠谷將其吸入肺葉,與爆豪勝己共享著空氣。
當意識到大事不妙的時候他已經被爆豪放倒了。
這不對。非常不對。綠谷想。本能地感到恐慌。
「小勝你真的都想好了嗎?」
「煩死了臭垃圾。我用你小子的屌來確認性向,你用我的屁眼發洩性慾——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毫無死角的雙贏啊。」
這不對。如果只是要確認性向的話除了我以外應該還有別的更好的選項,為什麼找我——為什麼是我呢。
綠谷糊里糊塗地想,糊里糊塗地被爆豪勝己牽著鼻子走,耽溺於一下過分親密的交合行為。絶對有哪裡出錯了,小勝的理論也絶非完美無缺,反而應該是漏洞百出。
明明本該頂多只會是夥伴或者朋友的。
牢牢抓住最後一絲殘存理性的綠谷出久使勁思索……
究竟今晚過後他們的關係列車將會駛向何方呢?
3
有人在大聲叫他,手掌在眼前揮來揮去。
綠谷大力眨眼回歸現實。
他又在發呆了。頻率大概是每小時一到兩次,至於觸發條件嘛……
綠谷收束起渙散的目光落在對面助手早乙女助[4]顯露擔憂的臉上。
「出久先生?」
「是,抱歉剛走神了……」
早乙女撥了撥下滑的眼鏡,不贊同地皺起眉頭,「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綠谷愣怔,「還好啊?」
「請別因為想顧慮到我的心情所以撒謊喔。說謊的人要吞千根針,出久先生不會不知道吧?」
綠谷由衷地笑了,「照你這麼說的話現在我應該早就被數都數不清的針戳死了吧。」
「真的假的?這麼糟糕?」
「別小看大人的世界啊。」
還是個未成年的早乙女灰心個兩三秒後滿血復原,一本正經地拿起聽說是祖傳的計算機對著上司整個再重新算過扣除掉自動捐款、所得稅等稅金、健保費、令堂住宅的十年房貸等等等等,綠谷最後可以自由利用的金額。
綠谷有些汗顏地靜靜聆聽,覺得好像有點能體會當時歐爾麥特在應對自己時的心情了。
英雄木偶一共有兩個助手,一個是正職,另一個便是他眼前這位叨唸個不停的實習生早乙女助。他還只是高中生,雄英高中英雄科二年級,頭腦聰明,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性格外向活潑,所以並不會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疏離感。
綠谷還記得面試這孩子的光景,他很熱情,一見到當今活著的傳說英雄木偶,兩顆眼珠便像手電筒綻放出渲染力強的光,機關槍似地射出一句又一句對英雄木偶的崇拜與未來將如何協助偶像攀至職涯巔峰的自薦。
受寵若驚的綠谷連忙趁他稍停下來喘口氣補充水分的空檔揭露要求,最後早乙女當然是順利通過考驗,如願獲得和平的象徵‧英雄木偶的助手實習生的資格。
早乙女也是英雄宅,對探索各式各樣英雄的能與不能充滿無限的好奇心,也因為這樣很快就和他偶像迅速熟絡起來。
儘管是如此朝氣滿滿的孩子也有灰心喪志的時候。每當早乙女對自己原生的個性感到不自信,他都會提起通形學長的英勇事蹟。「學長的個性淺薄地來看也不過是能穿透事物而已。但他仍毫不放棄,一次又一次衝破極限,將樸實的個性配合優異的體術成為首屈一指的強者。」綠谷在轉述這件事的時候眼神充滿敬佩,然而這也正是為什麼他會那麼替通形百萬所遭遇到的感到無比惋惜……不過那又是別的話題了就暫且打住吧。
等早乙女總結完畢,一個十分鐘又過去了。
綠谷往後躺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說:
「看來我得再更努力工作才行呢。」
聽到綠谷這麼說,早乙女閉上嘴,如果他含著顆核桃的話八成會應聲碎裂吧。
「不對。不是。不是的……」跳針似地低喃,他所置身的世界似乎轉瞬間從現代繽紛多姿的動畫片置換成了古早哀傷的黑白默劇。他接著急驚風樣地把桌上沉重繁複的書類文件掃蕩乾淨,抬起臉對綠谷傾訴源自肺腑的關心: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您好好休息,向社長提個長假申請去大溪地玩個十天半個月什麼的或者去做任何能放鬆下來的事……要是您再不好好善待自己的話,身體遲早有一天會垮掉的。」
綠谷聞言打直身板,以站在法庭宣示誠實的肅整表情對他年輕的助手道謝,及道歉。「你剛也說了,我每個月肩負這麼多帳單還有債務,如果我丟下工作跑去度假,那錢從哪裡來?固定開銷得由誰來支付?」
他深知自己的處境。好比運動員一過二十五歲大關就會陸續準備退休,綠谷對自身的未來也做了必要的規劃和覺悟。但職業英雄遠比運動員複雜多了,身為歐爾麥特欽定繼承者的綠谷早在決定吞下那根頭髮時便無路可退。
「總、總會有辦法的!……您難道就不能考慮降低捐款的額度嗎?」
綠谷搖搖頭。「承諾就是承諾。」
早乙女更焦急了。「那爆心地先生呢?」
不妙。
「您們是舊識,現在也住在一起,請求他幫忙的話說不定他會答——」
「他不會。」綠谷答得斬釘截鐵。「他不是這種人。」
「不試試看怎麼知、」
綠谷站起身來,走到早乙女身邊拍拍他的肩頭。「謝謝你的用心。」
他像過去歐爾麥特看著自己那樣看著早乙女,稱讚他戴眼鏡很好看,腦海卻未經同意浮現出已故的夜眼爵士的面容。
和平的象徵啊……他感慨著走出會談室。其後便無法抗拒地、
想起了小勝。
他和小勝做了。
該說真不愧是才能超人嗎,小勝不只吻技,就連在床上的表現也是令人食髓知味的好。
從那之後過了多久啦?一個禮拜?十天?二十天?
綠谷不好說,連續好幾年肝苦人生的他對時間實際流逝的速度也漸漸抓不準確了。
兩人工作都忙,無論在家還是職場都鮮少碰面,就算共處一室,小勝的態度也和平常別無二樣,惹得綠谷都快相信那晚的事不過是他的大腦一時犯蠢編造出來的下流春夢。
小勝他有如願得到他想要的結果了嗎?
能對小勝成功勃起也不反感的我會是同性戀嗎?
究竟那晚過後我們的關係變得怎麼樣了呢?
眾多問題在綠谷聰明的腦袋漫天飛舞,這讓他在執行下午的任務都心神不寧的,難以集中精神。所幸都是些小案件,不然因為自己搞砸,害無辜民眾遭受波及的話他會愧疚一輩子的。
任務一件一件接踵而至,資訊爆炸的大環境瞬息萬變,使人壓力倍增。縱然在現今超人社會中個性強大到足以推翻牛頓運動定律的人不在少數,但綠谷依然認為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就越大是宇宙不變的真理。
英雄木偶的人生不光只有小勝這件事要煩惱,除此之外還有好多好多,重要的不重要的,幾乎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之前那讓他大傷腦筋的色情網頁還是會隨機彈出,惱人地打斷他工作。綠谷脾氣雖好,但可沒好到會任人刀俎的地步。他找到方法封鎖了那個網站,所以每當它跳出來時也只會顯示封鎖通知,並不會再真的佔據綠谷的工作頁面。
偶爾,真的只是偶爾。綠谷會有想再點進去查看的念頭。撇開老被小勝揪著童貞這點調侃的羞惱,跟小勝做愛的感覺確實很棒,小勝熟稔老道地引領著生澀的綠谷,他那本該只有排便功能的洞口早就準備萬全等待綠谷的進入,柔軟且炙熱。
不可否認的是,爆豪勝己可謂性生活蒼白無趣的綠谷出久的完美救星。
當晚前所未有的強烈感受在體內復甦,事隔十幾天這才遲鈍地害羞起來的綠谷一急之下捏爆手中的彩色塑膠杯,杯中飲料濺到腿間,他的褲襠濡濕一塊,看起來就像他意淫著小勝的媚態射精了一樣。
❖
話說回來,小勝怎麼知道我還沒脫貞呢?
剛和爆豪勝己結束一吻的綠谷腦袋暈呼呼地腹誹。
爆豪跨跪在綠谷大腿上,裸著的,腳卻還套著軍靴,現在是早上,少了黑夜這塊遮羞布,身上人的模樣以要灼燒視界的程度烙印在目。
爆豪勝己跨跪上綠谷大腿,剛晨浴過的身體飄著熱騰騰的好聞清香,他的性器硬挺,隨著擁有者上下起伏的舉措與綠谷興奮得溢出透明淫液的昂揚互相摩擦。快感不斷積累,爆豪從喉間推送出難耐的喘息,挪動搭在綠谷肩膀上的雙手環住了脖子。爆豪勝己抱著綠谷出久,這幅畫面真是怎麼看怎麼怪。不過爆豪確實這麼做了,而且看上去倒還挺心甘情願。
為激發出原生個性的潛能,爆豪的肱二頭肌和三頭肌皆鍛鍊得精實壯碩,無須出力便能呈現出賞心悅目的厲害線條。由於爆豪箍得有些緊,綠谷不得不撫上他的臂膀輕拍,要他稍微放鬆力道不然他就要悶死在爆豪過分熱烈的懷抱裡了。
爆豪停下,眉心隆起,像頭被無禮人類打擾睡眠的美洲豹。
綠谷仰頭討好地望進爆豪的眼底,沿著竹馬的豎脊肌由上而下地撫弄,這是在上一次從爆豪那習得的技巧,綠谷一開始可能是個又弱又菜的LV1勇者沒錯,但他被色情片荼毒眼睛無數次,本身踏實肯學又上進,不花幾秒便將爆豪身上的敏感點和正確撫慰的方法銘記於心,並操作得嫻熟精練。
媽的,就只會耍賤招……爆豪嗔罵,於綠谷的手纏人地在自己尾椎打轉之際終於軟下腰來倚在他身上。
成就達成,綠谷欣喜得忍俊不禁。這不是你教我的嗎,他反擊。
爆豪咂嘴,炸退那煩人的手,趁著綠谷還在驚呼時撐起身改成蹲姿,擼擼綠谷的分身準備進入正頭戲。
直覺反應自己沒戴套,綠谷連忙握住爆豪的腰桿,隨後眼角餘光掃到那雙毫不避諱地踩踏在床上的靴子,由此陷入到底是該先提醒小勝哪邊的問題才好呢的難題。第一次他們沒做安全措施,在綠谷察覺前就已忍受不住地繳械在裡面。綠谷沒能替爆豪做清潔,他累得睡著了。事後每當他回想起這件事就坐立難安,於是這回緊急喊卡,結結巴巴地問小勝有準備套子嗎。
那種小事無所謂。怎料爆豪一下就帶過了,口吻有點急躁。他狠壓一下綠谷吐著前液的鈴口,綠谷一喊痛爆豪便興沖沖作勢坐上去,卻連番受阻。
「小小小勝!靴、靴子!」綠谷出久疾呼,一頭綠毛都快抖禿了。
爆豪掃興地吹散瀏海,但還是改變心意停下來逗他:
「怎麼?不喜歡?」
「沒有沒有。老實說還挺好看的。很、很性感。嗯。」
「變態書呆子。」
「呃不是啊,全身脫光光只穿靴子不是你的決定嗎小勝。」說完,耳朵馬上便收到爆豪一個報復性的無情啃咬。
自動化回嘴模式關閉,綠谷想起了該提醒小勝的使命。
「就你問題最多。」爆豪當他。「髒了你洗。」
「誒、怎麼這樣……」
上頭的爆豪無視綠谷的心情速速開工,他和綠谷黏呼呼地接起吻來,似乎是想藉此稀釋掉對方厚厚一大疊的理智。
舌葉翻攪,唾液交換。綠谷在爆豪暫且離開時悄然睜眼,盯著小勝專注投入的模樣,貌似有什麼會令他畏懼的東西在胸口漸漸成形。他眼皮一跳,撇過臉,艱困地支吾著報告,報告我還有報告得——
忽然身上一輕,他被毫無預警地按倒,然後爆豪的體重不容反抗地壓了下來,潤滑過的穴口容納進頂端,鬢間滲出汗水,裸白的皮膚泛著一層紅暈,爆豪擺動起臀部及腰肢,時間和頻率皆掐得精準地上下吞吐著綠谷呼嗤呼嗤地喘息。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心中擔驚受怕的小綠谷軍團一齊呼喊,綠谷咬牙忍耐從神經密佈的器官傳達至全身的滅頂快感。小勝體溫本身就偏高,在快速的抽插下摩擦生熱,燙得綠谷直想逃離,怎奈小勝的小穴實在包裹得厲害,周到地將綠谷照顧得服服貼貼。綠谷只得乖乖待著,祈求這股陌生的可怕快感可以趕快消去。
明明這邊都要失去自我了,小勝卻仍保有克制住過多丟臉呻吟流洩出來的餘裕。綠谷莫名有些生氣,運用腹部的力量想翻轉局勢,卻被反應機敏的爆豪識破了。爆豪抄起枕頭按上綠谷的臉,緊緊壓著,像在預先防範綠谷不中聽的絮絮叨叨。
綠谷嗚嗚嗚地猛拍爆豪的手,圈住它想把它拽開。爆豪不讓,卯足力氣按緊以堅守城池。
儘管他正瀕臨窒息邊緣,但他的分身卻依舊充血挺立,甚至還有脹大的趨勢。他的身體正違背意願擅自對小勝所有的侮辱、掠奪和不講理感到絶頂興奮,這讓他覺得丟臉也很無助。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射了,射在小勝的體內。上一次,再加上今天這一次,兩次。爆豪勝己的直腸含了綠谷出久的精子兩次。……這樣真的好嗎,小勝。
明明不是情侶,卻在做情侶間會做的事。
所以說我們現在變成所謂的炮友了是嗎?
綠谷的腦袋瓜子像被打散的撞球一樣思緒紛亂,熱呼呼的鹹澀液體滲透進枕頭套間的纖維縫隙。
爆豪抽身,手也拿開了。
綠谷扯下紡織品大口大口地吸進氧氣。
嗯……不過既然小勝有需要的話就給他吧。
捏緊枕頭,綠谷出久人生首次對小勝依然赤裸裸厭惡著自己的事實感無比安心。
4
那天綠谷睡得比過去任何一天都沉。
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整整十個小時。綠谷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
早乙女好像把他的狀況呈報給了社長。以前社長也常常苦口婆心地勸他該休息的時候就乖乖待在家別老神經兮兮地在大街上晃來晃去,無奈綠谷實在太固執,嘴巴應著好好好,手腳卻仍死性不改。可是人們在呼喚我啊!綠谷出久辯稱。他總是會這樣找理由開脫。
社長沒辦法,幾經考慮也總算是狠下心來勒令他休假:「每週得休三天,其中一週准許連假,就算是帶薪假你也會迫不及待地把錢灑出去吧,所以很抱歉,全部都是留職停薪。」見綠谷急著想啟口反駁,又補充:「要是你『和平的象徵』的頭銜只因多休個幾天假少捐個幾萬塊錢就有所動搖,那你這繼承者也當得太差勁了吧。」隨後才陸續端出相應的配套措施。
講白點,職業英雄無非就是比較高價的商品罷了。頽然拉著返回租屋處的地鐵車廂拉環綠谷恍然醒悟。他們是事務所的商品,是資產,身上刻印著無形的條碼。他的死活去留由不得他決定——他再也不能像高中時期那樣無限額度地犧牲了。綠谷下了地鐵,掏出鑰匙開啟家門。燈亮著,爆豪勝己在裡面煮好了飯,那幅情景還真像在迎接他的回歸。
綠谷醒了。房間裡烏漆抹黑。他嘗試動動手指,卻失敗了。他的身體還在貪戀睡眠,貪得無厭地索求更多懶惰。綠谷發動了個性,強迫它醒來。
他走出房間下了樓,小勝坐在餐廳桌旁,桌上擺著豐富的菜餚,他鼻翼翕張,饑腸轆轆。
「慢死了。」
「現在幾點了?」
「快七點。」爆豪眄他頂著顆鳥窩頭的房客一眼,手掌罩著嘴托住腮幫子,一臉無趣。
「你在等什麼?」
「過來吃飯。」爆豪把手放下,手肘撐著桌面聳起了肩膀。
惺忪的綠眼睛圓睜,「小、小勝……」
「好了快過來吃。」
綠谷依言拉開爆豪對面的椅子坐下。是炸豬排飯。
一陣酸澀湧上鼻腔,綠谷拿起筷子雙手合十虔誠地說一聲「我開動了」,合理懷疑裡頭肯定放了生洋蔥。
綠谷最近發現自己盯著爆豪發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
電視採訪中堅定而自信的談吐。
待在廚房認真料理晚餐的背影。
騎在身上狂野擺動的身—姿……
綠谷突地扼住呼吸,臉色脹紅。
搞什麼啊,那根本就是詐欺吧?
說真的他還是沒什麼實感。
那個小勝居然會容許自己和我發生關係什麼的,真是連想都沒想過。
而且居然對他還挺——溫柔的?就是嘴巴壞歸壞,卻不怎麼夾帶著那種刺疼心臟的尖鋭感了。
……等一下。跟他一起生活的真的是他所認識的小勝嗎?不會是別的什麼圖懷不軌的敵人假扮的吧?
綠谷一邊戰戰兢兢地在爆豪勝己家的亞麻布沙發上灑著貓草,一邊偷偷關注同居人的動靜。
小勝正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椅上,嘴裡叼著一根不知有沒有中獎的冰棒棍,他一身清涼,就穿件黑背心跟短褲,可能是嫌礙事,還用髮夾把奶黃色的瀏海給夾了起來,露出毫無瑕疵的白皙額頭。他大腿擱著台筆電,喀噠喀噠地接連敲打著鍵盤輸入字元。小雪慵懶地趴在空間足夠寬敞的椅子扶手上,默默觀察眼前這個相對陌生的人類,不時想伸爪,觸碰電腦引起爆豪注意。
前一兩次倒還好,之後不堪其擾的爆豪「嘖」了一聲,暴躁地喝令小雪安分點。但小雪只是歪著顆圓滾滾的腦袋喵喵叫,瞪著兩顆琥珀色的眼珠子好像在對爆豪闡述無辜。爆豪的臉色更沉了,黑得像煎焦的鍋底。像是感受到了視線,爆豪暫且不跟那貓計較,轉移了目標。
綠谷慌慌張張地扳正脖子裝沒事。他把聚成一堆的碎草細心舖平,拿起旁邊的瓶蓋旋好,知會爆豪他搞定了。
「弄好就快點把這煩人的小子抱走。」
「唔嗯,抱歉。」綠谷拍了拍手起身走向爆豪,握住小雪的腋窩托到沙發。
太好了,效果超乎預期地好。綠谷看著舔掉幾片貓草就舒服地仰躺打呼嚕的小雪笑彎了眼睛。
想當初素來乖巧的小雪突然在家裡亂小便簡直快把綠谷嚇死,懷疑是不是生病了。他忙著在客廳收拾髒亂時爆豪正好逮到始作俑者的現行:小雪甩甩頭從浴室外的踏墊上起來,不消湊近,便聞到一股刺鼻的騷味。爆豪氣結,黑著張仁王臉百米衝刺到綠谷那兒把他炸得東倒西歪。他速度之快,連給綠谷連哀號反擊的時間都沒有。
綠谷是經爆豪提點才找出問題點在哪:不適合的新貓砂。
搞清楚原因後爆豪行動力十足地抓起車鑰匙丟給綠谷讓他開自己的車去買回之前用的牌子,貓草、木天蓼和三個貓砂盆。
除了那些該買的,沿途經過便利超商的綠谷也順便買了幾枝冰棒和冰淇淋回來給慷慨相助的爆豪消暑。
回來的時候客廳的風景煥然一新,所有弄髒的布料、檯面都擦拭得一乾二淨,不留半點痕跡。哇哦,真不愧是小勝,綠谷歎為觀止,卻在瞧見堆滿矮桌的文件合上了下巴。
——是自己這個月剛結案的失蹤案。他呼吸凝滯,同時充盈的感動和愧疚讓他連忙制止爆豪,卻未果。於是他只好拿枝冰棒塞給願意代勞的爆豪當補償,自己則著手弄起了貓咪的東西。
綠谷拿木天蓼樹枝逗弄變成一灘快樂爛泥的橘貓,感覺一顆潛藏已久的赤子之心都要甦醒。他難掩興奮地回過頭招呼爆豪來看,結果頭一轉就扭不回來了。
「幹嘛。」大熱天、冷氣故障、廢久,眾多令爆豪心情煩躁的元素一齊冒出推擠在一塊兒,他狠瞪綠谷,口吻危險。
綠谷窘迫地眨去汗水,刻意忽略猛烈搏擊的心臟。
「沒、沒有。沒事。」
「想做了?」爆豪瞇眼,啪地蓋起筆電。
做什、聽懂爆豪意思的綠谷急忙腳踩煞車瘋狂搖頭。
「哼,死鴨子嘴硬的處男。」
「是、是真的啦!再說能不能別再處男處男的喊了?我是不是處男你不是最清楚的那個嗎……」
「管你去死。對老子來說你永遠都只會是個死童貞宅男啦。」
「原來是這樣啊?!」
屁股離開沙發,爆豪走到綠谷跟前讓他再看得更真切一點。看起來彈性好摸的大塊胸肌,線條分明的腹肌,再來是指印,吻痕。綠谷傻楞楞盯著那些由自己親手鑄成的的痕跡。他在熱烈崇拜過的勝利化身腰腹上留下了痕跡。輕微的背德感使他喉頭乾澀,他狂嚥口水卻越吞越渴。
先天缺乏黑色素的紅眼睛筆直看穿綠谷眼底的慾望,爆豪揚唇,扒開綠谷死捏緊大腿的手引到自己的腹斜肌上。爆豪的身體很燙,綠谷一碰到就觸電似地想彈開。爆豪緊壓住他強迫他留下,接著拽起他一起坐上還舖滿了草的沙發。
空氣一下變得像烤爐那般燥熱,綠谷汗流浹背,輕薄的白T黏在身上有些難受。他現在應該很臭,他不知道,他嗅覺失靈了,只聞得到從爆豪身上那股硝化甘油和咖啡交融得宜的氣味。爆豪堵住他有機可乘的嘴,還是那樣駕輕就熟地翻動舌葉,弄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甜膩水聲。
一種綠谷不明白的鬱卒衝上心頭。要到很久以後才理解這種感情叫做嫉妒。小勝很熟練,似乎正藉著在他口腔裡肆意掠奪的舌頭告訴綠谷,你也不過是老子眾多獵物的其中一個。思及此,綠谷腦袋轟地爆炸,按倒通常都是強勢的那方的爆豪,也不管是不是會弄疼他,就只是順應本能地壓著爆豪勝己,用力吻著他,像要把自己獨立的靈魂揉進爆豪勝己的身體裡一樣。
綠谷咬著爆豪,爆豪也不惶多讓反啃回來。所以與其說這兩個人是在接吻,倒不如說他們在幹架還比較貼切。
氧氣在急速減少,兩人又莫名有默契地取得共識。他們鬆開彼此,不為什麼,搞職業英雄的總得要學著饒恕你最痛恨的敵人,放那該死的混蛋一條生路啊。
他們大張著嘴汲取來自對方的空氣,綠谷看著他的金髮竹馬,看著他披戴著自身陰影還一臉無所謂的反應,看著他的輪廓模糊再漸漸明晰。
對、對了,小雪。小雪呢?
綠谷滿懷感激地抓住他的浮木,迫不及待地抬頭張望。
貓早不見了,可能躲去哪裡睡午覺了吧。
「喵——?」
綠谷「喝」一聲望向聲源,管不住自己過分直率的表情。
「小,小勝??」
「你們宅男不都愛這款嗎變態混蛋。」
「呃,其實那也要看對象是誰……」
「嘎啊?瞧不起我?」
「怎麼又把話扯到那去啦?……呃不對。我不是想說這個。抱歉我——」
「今天來試試新玩法怎麼樣?」
綠谷彷彿聽見了世界崩塌的壯烈聲響。
磚頭檔案夾上頭擺了盆玻璃制的調理盆,裡頭放著清涼解暑的冰,原先用來緩慢融化速度的冰塊已隨著時間消融成水,爆豪努努下巴,示意綠谷去拿支冰淇淋出來。見綠谷還在猶豫,爆豪毫不留情地頂了綠谷一腳催他快點。
綠谷吃痛地跳開依言摸出爆豪要的東西。冰都是綠谷隨便挑的,而他手上那支香草巧克力冰淇淋也是其一。他拿出來的時候冰已經融化了一半,香草的白和巧克力的黑混攪在一起糊在塑膠蓋上,一見就讓人食欲萎靡。
「把蓋子打開。」爆豪命令。
綠谷咦了一聲,拚命用整張臉傳達出「這不好吧」的勸阻。
「快打開。面紙就免了直接開。」爆豪說著撐起頭撕下了黏在頸背的退熱貼。
綠谷轉開蓋子,但不論他怎麼百般小心,濃稠的液狀冰淇淋就是會滴下來,把他的手啦爆豪的肚子弄得黏膩不堪。
爆豪蘸了點冰抹到胸上,「你來。」
「我—什麼?」
「舔。」
「誒!?」
「誒個屁。快舔。」
眼前這個人果然不是小勝吧?綠谷眼睛呈漫畫人物般的漩渦狀,一邊胡思亂想。
急性子的爆豪咋舌,索性壓下綠谷駑鈍的腦袋瓜貼近自己弄髒的胸膛。
來不及反應的綠谷發出丟臉的驚呼,一手反射性抵住爆豪的胸以防摔得更難看。
綠谷的手放在爆豪赤裸的胸上,觸感就如同前幾次所感受到的,未使勁的小勝的胸膛其實很柔軟,還有種致命的吸附力。——爆豪勝己聞起來就像家。綠谷近乎眷戀地推送著氣息,帶有傷疤的手掌難以抗拒地收緊。
小勝輕哼,挪動腰臀蹭蹭沙發,好像真當自己是綠谷養的另一隻貓一樣。
綠谷就當那是許可證了。他包裹住爆豪飽滿的胸肌,不自覺模仿起記憶庫色情片中的手法依樣畫葫蘆地揉捏,偶用嘴巴抿掉肌理上的點點汙濁。褐色的汙點搭著白皙的皮膚。那冰淇淋早沒了它原來該有的味道,就像前面說的,可能不只嗅覺,就連味覺也壞掉了吧。
綠谷往上輕輕啜吻爆豪左邊鎖骨末端的痣,淡淡的,不像現在湊這麼近是不會發覺的一顆小小的痣。然後再逐漸下探,一口氣含住紅脹的乳粒,舔過乳孔,扯咬。
「呃、」
爆豪的腰腹彈動一下,這也讓綠谷手抖扔下了冰。全然成液狀的冰啪地掉落,飛濺起來弄髒了沙發和小勝。
綠谷突然清醒,急急忙忙地想挺起上半身找尋面紙,卻聽見小勝這麼對他說:
「看我,廢久。」
「咦、咦?可是沙發——」
用炙熱的掌心按住綠谷的耳朵,
「看著我。」
爆豪又拉起綠谷,將他手拽到嘴邊伸舌舔噬那隻醜陋手掌上高熱的冰。艷紅色的舌尖在綠谷指縫間靈巧游移。爆豪含住綠谷的手指舔著咬著,好像那是什麼美味的棒棒糖。
綠谷的手指感受到超乎以往的高溫,和癢。他的胸口、喉頭跟褲襠在這熱死人不償命的炎夏中發緊,他呼吸不能,覺得自己要在名為爆豪勝己的沼澤裡溺斃了。
察覺到口中的異物也有意無意地與他的舌頭交歡,爆豪的眼神炯炯,回應似地將其吞得更深,一邊難耐地嗚咽。那嗚咽貌似還附帶催情效果,綠谷猛吞口水,讓總是一味隱忍的爆豪勝己情不自禁發出快樂呻吟所帶來的成就感使他股間脹得快爆炸了。
脾氣暴躁的大貓吐掉綠谷的指頭,丟開那磕肋骨上礙事的塑膠垃圾,然後抬腳圈緊那傻宅男精實的腰。
「操我。」
或許小勝不只有爆破這個個性而已。綠谷扒拉下爆豪的短褲漫不經心地想。爆豪短褲裡什麼都沒穿,顏色偏淡長著淡金色恥毛的陰莖彈跳出來侵犯綠谷的視野。他繞過它,手指探向他接下來將要操的地方。爆豪勝己的後穴微微開合著,像在呼吸。他把手指戳了進去,曲折指節,畏縮卻又積極地按壓探索。爆豪的喘息隨著綠谷的深入益發粗重,綠谷根據爆豪的反應適時添加指頭根數,兩根、三根……小勝的小穴灼熱且濕軟,從他們第一次做的時候就是如此,也因此他們在做的時候未曾拿過一次潤滑劑。
「小勝你是不是這裡也會分泌出甘油啊。好神奇。」
「少廢話…你個臭宅男。」
綠谷沒入爆豪甬道的指腹往會讓小勝渾然忘我的凸點大力一壓。爆豪正如預料地仰頭大叫,完全能作為快樂含量指標的硬挺顫抖著冒出零星白濁。
小勝的身體真敏感。是為什麼呢。
綠谷抽出手指,目光焦點從指姦過小勝的物體,移轉到寄託情慾的對象本身。
雙頰酡紅,嘴唇微啟。神情恍惚喘息緩勁的模樣遠超乎「性感」一詞所能比擬的範疇。
小勝。
試著呼喚名字確認,那雙失神的艷紅色眼眸立即恢復清明,視線筆直而專一。
「在等什麼?快進來啊。」
小勝索求,英雄木偶便赴湯蹈火地回應。綠谷解放自己蓄勢待發的野獸,任其一鼓作氣撞進爆豪體內。
有賴得天獨厚的膚色,爆豪是不是真的情動了可謂一目瞭然。他滿身大汗,整個人就像剛從熱水打撈起來似地紅通通的、又濕答答。綠谷仔細端詳著爆豪絶美的軀體,原始的慾望在發亮的綠色眼眸中燃燒。
綠谷壓著不知何時已經鬆開的小勝的腿,快速扭動腰胯亂無章法地抽送,口裡不停喃唸著小勝的名字。
他在操幹著小勝。而且居然很開心自己能獲得這個權利。
小勝在哀號,他閉起那雙攻擊性的紅眼睛,捏住頭頂沙發扶手死命忍受勢頭過猛的洶湧暗潮。
那個要強的小勝正躺在自己身下。他很舒服,混蛋廢久操他操得很舒服。
綠谷瞪直雙眼,那種可怕的討厭感覺又來了。
他覺得沉溺慾海的小勝漂亮。
很可愛。
很帥氣。
很性感。
他不知道到底是那些色情片搞的鬼或者單純喜歡小勝這一型的男生還是真心深受小勝個人魅力的吸引。
也不想再去追究。
他只想永遠停留在把老二放進小勝屁眼裡的這一刻。抽出來,再插進去。
綠谷出久的陰莖撞到會讓小勝失去自我的凸點。
「嗚啊!夠、夠了廢物!操!操!!叫你停、哈啊,不要了不…嗯啊啊啊啊啊———」
抱歉小勝,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可能說了也可能沒有,綠谷繃緊下顎,深怕一鬆開就會不小心把什麼會破壞平衡的話脫口而出似的,操蛋的自持。
我想要他。
我想要他。
他的每一根髮絲每一粒雀斑每一顆細胞都在叫囂。綠谷出久瘋了,他為爆豪勝己深深痴狂。
他想擁有這個人。
無限接近原生渴求地想。
——啊啊該怎麼辦。
綠谷出久陷落了。
❖
在綠谷的粉絲圈裡從很早以前就流傳著一則毫無根據的猜測:
英雄木偶大人搞不好正是所謂的佛系男子(戀愛意識負值的那種)吧。
具體的例證有很多。和異性保持恰當距離的表現,且從來沒有鬧過緋聞。他跟誰都交情不錯,但也僅止於此了。
當英雄有多麼危險他心裡還是有數。
然而綠谷出久本人卻在某個毫無特點的夏日午後被正式攻陷了。
他對小勝的戀愛感情已經在體內擴散蔓延,跟顆史上最強的癌細胞一樣。
綠谷出久病了。
他討厭這樣。
他想要快點好起來,卻發現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廢久。」
「看著我。」
綠谷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擱下鋼筆,蓋起臉,演示一場無聲尖叫後認真思考起了他和爆豪勝己的未來。
❖
小勝不跟他做了。
在晚上,在假日,在白天。
就算都在家,也很少講話了。爆豪收起一切對綠谷隱晦不隱諱的關心照護,手段高明得彷彿他們之前幾個月來的同居生活就像幅蠢爆了的海市蜃樓。
忍無可忍的綠谷在鄰近午夜敲響爆豪的房門。
爆豪開門。綠谷問他怎麼回事。
接著收到爆豪冷血無情的一句:
「老子要賣房了,明早收拾好行李就他媽快給我滾。」
5
綠谷出久是決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的。
不是因為性傾向問題所以對女人毫無興趣。不對。不是那種。
而是打從心底抗拒和任何一個人類產生過分親密的連結。
爆豪邊做著二頭彎舉邊抬眼注視映在私人健身房懸掛電視上的身影。
無釦西裝外套、白色素T、西裝長褲,總之就是一身學院簡約風的清爽穿搭那套狗屁。
綠谷出久坐在可旋轉式的高腳椅上,神情專注地聆聽主持人的問題,頻頻熱忱地點頭。
主持人問他:「是您的什麼特質讓您達至如今的成就呢?」
對爆豪而言,這不算什麼刁鑽的問題,不如說要回答它簡直輕而易舉。但綠谷卻不應期地停頓了約莫十秒的時間,好像真不知該如何應對似的。
可能也意識到自己讓氣氛瞬間凝結的沉默,綠谷連忙動用從夜眼爵士那學來的幽默感化解尷尬,微笑並巧妙地把話題焦點從自己個人身上移開。他談歐爾麥特、談事務所的社長、談媽媽、談夥伴、談同事、談近期很關注的英雄。他侃侃而談,目光清晰而雪亮。最後以是他們成就了我,我很幸運這類官方說詞結束他漫長的得獎感言。爆豪看著看著就笑了。笑廢久是個傻子。
嘰嘰喳喳廢話連篇。爆豪走回架子那兒擺好啞鈴,換個更重的。再走回電視機前面。看廢久按著後腦一臉難為情地擺手點頭的那副模樣,
爆豪勝己每見一次就噁心一次。
他扔下啞鈴,扳響指關節,狀似真想衝進電視機裡狠狠炸爛綠谷出久那張難看得要死的笑臉。
歐爾麥特吧啦吧啦、事務所同僚吧啦吧啦。
啊你咧,混蛋廢久?你在哪裡?人家問東你答西,你覺得這樣對嗎。啊?
話說他已經有陣子沒跟那小子來往了。
在出道前兩年事務所老愛把他們送作堆,還擅作主張地幫他們這個英雄組合取名為「地表最強的犬猿之仲」權充噱頭。幸好錢撈完了抗議有效,否則還真難保爆豪不會腦袋一熱做出有違英雄之舉的糟糕事來。
雖說兩方互不干涉,爆豪還是會密切關注那小子的消息,心眼極小地對綠谷出久這周到底增加多少積分斤斤計較。
爆豪勝己怎可能甘於落後。他和綠谷出久這長達快十年的軍備競賽不會終止的。爆豪決不允許。
他要超越他,狠狠把綠谷出久甩到再也看不見的遙遠角落。然後嘲諷那小子:哈,你個和平象徵也沒啥了不起的嘛。
識相點退到老子身後吧混蛋廢久。
別再去做些你壓根辦不到的白痴事了,你沒那麼厲害。你永遠都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就別給老子擺出那種醜不拉嘰的笑臉了。
聽懂沒?
喂。
綠谷跳下椅子,紅色的高邦鞋在攝影棚鎂光燈照耀下亮得螫疼爆豪的雙眼。
歐爾麥特在他們出道第三年的時候因為器官衰竭離世了。
國家為感念八木俊典生前貢獻犧牲舉行了隆重的國葬,浩浩蕩蕩的出殯隊伍,天皇,首相和幾位有頭有臉的高官都出席了。禮炮,禱詞,最終回歸了平靜。
八木俊典的告別式也辦得前所未有的盛大。百萬個日本國民齊聚一堂為一代傳奇的殞落一同默哀。
當時二十一歲的綠谷出久面上絲毫未顯悲慟。只是很平靜地上香禱告,瞻仰著花叢中被永恆固定的恩師遺容。
不過爆豪他是明眼人,蠢廢久腦袋瓜在瞎想什麼蠢念頭他用膝蓋想也知道。
歐爾麥特是神啊,怎麼可能死呢。
諸如此類。
說到底,那小子的風平浪靜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在逃避罷了。
歐爾麥特是人,名叫八木俊典,是令人景仰的英雄,也是個有點笨拙的大叔。
這點爆豪早在和廢久Grand ‧ β打過一架之後就理解得透徹。就你一人還傻呼呼地巴著歐爾麥特締造出來的神蹟不放。……真是蠢到有剩。
歐爾麥特逝世後英雄木偶的解決案件數就開始爆炸性地急遽飆升。
大多數人很健忘,還莫名冷酷地樂觀。歐爾麥特從活著的傳說變成真正的傳說,但現在可是英雄隨隨便便一抓都有滿滿一大把的超人社會哦,一個退位了肯定很快就會有另一個來繼承他呀。
綠谷出久也想貫徹「象徵」的終極定義。不是想,而是得。不能再拖了,他得快點成為,現在就得成為。——不行不行。再說下去爆豪都要氣笑了。
那之後又過了三年。他透過特殊管道得知廢久重傷住院了。
起因是場報復性縱火事件,犯人是這間工業工廠其中一名資深工人的獨生子。他個性是念動力控火,所以不管綠谷發動多少次德州爆碎風都會被身處其中宛如地獄修羅的犯人給迅速點著。
只能衝進去制伏他了。英雄木偶想。
然後就成了爆豪勝己所看到的這副慘樣。
因為那小子臉皮很厚所以只有淺二度的燙傷深度。真是便宜他了。不過更慘的還在後頭,火災地點是間化學工廠,那些藥劑起火燃燒形成致命的毒煙,就算戴了防毒面罩,廢久仍不可避免地吸進一些,最後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帶著縱火犯以及外籍無辜勞工走出工廠的他臉上竟啥都沒戴,是事後調閲綠谷自帶的影像紀錄器才釐清原因:
『閃開英雄!!!根本不懂別人心情就少在那邊自以為是了!!!!』
忍受著高溫炙烤皮膚的痛楚,比起不分青紅皂白動用合法暴力擊敗犯人,綠谷出久選擇摘下面罩。
綠谷出久穿著灰土土的病服躺在病床,那頭極為礙眼的綠毛全被剃光纏上了繃帶,除了腦袋以外他幾乎全身都被繃帶包圍,有很多地方甚至還透著怵目驚心的血和組織液。他臉色焦黑,聽說是受到了頗嚴重的吸入性呼吸道傷害。說真的,要不是氧氣罩上還看得到水霧,爆豪早以為這小子葛屁了。真是、別說被打敗,這不都連命都快搞沒了嗎。混帳垃圾。
那時候廢久才剛受勛「和平的象徵」的稱號。不到一個月又搞成這副德性。某種意義上也挺行的。
廢久所任職的事務所顯然也深知此事傳出的後果,於是便買通各大媒體全面封鎖英雄木偶負傷休養的消息,一方面是基於維護英雄木偶商標名聲的立場,一方面則是為了穩定民心,使這操蛋天真又冷血的社會得以永存。
廢久暫停一切英雄活動整整半個月。
他爆心地也霸佔了英雄排行榜首位半個月。
後來英雄木偶復歸,週遭的人都以為他學乖了。但他其實沒有。
那傢伙還是死性不改,擺著僅憑一己之力就能拯救萬物生靈的笑臉毫無自覺。
傻笑著,向死而生。
啪的一聲。爆豪勝己懂了。就像老舊失修的電路突然被接通了一樣。
爆豪猛地鬆手,三十公斤重的杠鈴磅地落地,發出幾近震碎心臟的壯烈巨響。
他愛上綠谷出久了。
❖
廢久知道他住哪,得再另找房子才行。
爆豪勝己是輛人形坦克,同樣也是台賺錢機器。
本身家境不錯,專幹酬金高的案件,有顆理財腦和手到擒來的好運氣。對這樣的爆豪來說,買間公寓根本無關痛癢。
他買下鄰近車站的獨棟公寓,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打理整頓,營造出在這生活了一段時間的氣息。
他知道綠谷明明已是家喻戶曉的大英雄卻仍堅持住在老舊公寓的事,知道土地徵收的事,也知道他會把房東太太的貓帶進他公寓的事。
給老子看好了,廢久,情報蒐集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專長啊。
意識到這份感情的當下他也很震驚。憤怒,牴觸,和混亂。情緒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過沒多久便冷靜下來的他手指相抵靠在唇上,開始組織思緒擬訂計畫。
就如同當No. 1英雄啦、納稅排行榜第一名好野人那樣,只是在人生清單多增加一項攻陷廢久那宅男的目標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登山攻頂可是爆豪勝己的拿手絶活。
他讓綠谷住進自己家了。再來要著手進行的是迅速拉近兩人的距離,顛覆既有的關係性。
那要怎麼做才能辦到呢?
爆豪想起之前心術不正的損友上鳴電氣傳給他的影片網址。點進去看是部同志色情片,主演是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同志片男優。
——就決定用這個了。
確定計畫方向後所有發展想法都彷彿水到渠成。
廢久的電腦壞了(他搞的鬼),瀏覽器還開著色情片的網頁(他故意的),廢久的工作用帳號被盜(犯人就是他)。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當中。——啊啊天曉得他到底動用了多少心力才忍著不對那張蠢到極致的臉捧肚爆笑。
用監控程式查看綠谷每回在那網頁逗留的時長,爆豪與此同時也在進行著自主訓練。這次訓練的部位有點特別,是他屁眼的括約肌。
他用假名上網訂購了根尺寸可觀的假陰莖和潤滑劑。
雖然表面看上去急躁易怒,但他絶非一介魯莽之徒。關於身任接受方的試探,他老早在下定決心之後沒過幾天就親自用手指實驗過了。起初還不太能適應甚至覺得噁心,不過隨著次數增加越來越能掌握訣竅的他,反而漸漸愛上了這種有異物侵入自己屁眼的感覺。
所以他接著要來挑戰更大的,以完全容納下廢久那根真材實料的臭屌為目標做準備。
沾著晶瑩潤滑劑的手指探進後穴,細膩而大器地撐開、撫平,在其中戳劃著按壓。
咬著汗濕的背心,爆豪跪在床上,一手揉捏著敏感的乳頭,一手狎弄已成一灘軟泥的潮濕甬道。
自判差不多了,爆豪抽出手指,把潤滑劑倒進手心抹勻後塗上聳立著的假陰莖。然後拿起來塞到自己屁眼底下,腰部下沉。
「!呃嗯嗯嗯——…」
咬緊口中的布料,爆豪拚命抑制呻吟,雙頰泛著潮紅。
頂到最深處時,他壓住陰莖再緩慢地起身。
如此反覆幾次過後爆豪終於也軟下腰肢臥倒在床。
他抬高屁股,閉起眼睛專心感受乳尖在紡織品上摩擦的搔癢,還有假陰莖插進屁眼裡那飽滿的充實。他難耐地鬆開牙關,把臉埋進枕頭裡嗯啊嬌吟。
他讓假陰莖一進、一出,在深處旋轉劃圈。
爆豪勝己搖著屁股。
就像對著誰在搖尾乞憐的狗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爆豪把自己操射了。
他抽出濕黏不堪的棒狀物,深深地吁了口長氣。
他簡單清理下解鎖手機。
廢久已經在同一個網頁逗留十二分鐘了。
就是現在。
❖
和廢久做了。
很噁心,但感覺還不壞。
至於為何他甘願奉獻屁眼,理由很簡單,第一:噁心,第二:他對督綠谷出久沒興趣,第三:就算事實是他用屁眼強姦了綠谷出久的老二綠谷出久也照樣會對他心懷愧疚。
那小子就是這樣的人。
罪惡感是最好操縱一個人的手段。
這讓爆豪勝己接二連三地得逞。
他騎在綠谷出久的老二上,駕馭著這個令他費解的男人。
他騎著綠谷出久,逼出綠髮青年丟臉的呻吟,逼廢久淨空腦袋只管想著小勝的小穴有多舒服就好。
他會騎壞廢久的,他總有一天會。
爆豪勝己妄想著,內心獲得極大的滿足。
❖
「看著我。」
「廢久。」
綠谷出久把臉埋進他的肩窩,不停呢喃著他的名字。正確來講,是暱稱。一個曾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可笑暱稱。
然而聽在此時此刻的他耳裡卻宛若天籟。
「小勝怎麼辦……好喜歡你……怎麼辦?」
綠谷出久終於墮落了。
———哈,活該。
看綠谷出久疏離的綠眼睛中透著無藥可救的欲情,爆豪痛快地裂開唇線。
這教他怎可能不快活?他終於操他的把綠谷出久拽下神壇啦。
❖
爆豪把頭扭向一邊,感覺到臉頰一陣火辣的疼。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綠谷出久雙肩劇烈起伏,粗聲粗氣質問。但卻也好像被突然爆發的自己嚇著了,下意識躲避爆豪的視線。
哦,混蛋廢久居然會質問老子,有長進了啊。
「還能有什麼意思,」爆豪扭正脖子,挪回歪斜的下顎。「我遇到個女人,打算和她以結婚為前提交往。我們在郊區找了棟房,這地方不會再住了,所以你得滾出去。」
綠谷瞪大雙眼,一副有顆蛋卡在喉嚨裡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的白痴表情。
很好,爆豪想,照著事先擬好的劇本說:「從處男畢業的你也別裝傻了,都幾歲的人,對身旁的女人多留點心吧。」
「突、突然間說什麼啊……?所以說愚人節已經—」
綠谷出久戛然止聲。低下頭來,調整好表情後直面爆豪:
「是,是嗎。恭喜你,小勝。」
小伎倆。爆豪暗自冷笑,面不改色地瞪著綠谷。
「老子才不屑收你那種違心得要死的祝賀。」
誒、綠谷皺眉。赤裸的憤怒像滴墨水,一聲不響滴進虛偽純淨的清水裡,暈開,沉澱。
爆豪勝己看到成效了。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只有一個:瘋狂攪混它。
「收起你假惺惺的恭喜吧,綠谷出久。還有別老擺那種笑臉,看了就想吐。」
「小勝,你這是在故意惹我生氣嗎……?」
綠谷不斷眨眼,偽裝嘩啦嘩啦地碎裂崩塌。
「你是怎麼想的?」
「誒?」
「老子說要趕你走,結果你就一句『恭喜你』?耍人也要有個限度吧。」
「不、不然你想要我怎樣?再像剛才那樣賞你一拳嗎?」
「做得到的話就來啊。你打我,老子再炸死你。」
「當初是小勝你先賴上來的。」綠谷捏緊拳頭,努力以不帶感情的口吻控訴。
不過爆豪仍不以為然:
「我他媽是看你可憐,順手幫你脫貞罷了。還真以為我非你不可啊?」
聽到爆豪的話,綠谷陷入一會兒沉默,終究還是心懷不甘:
「你真是怎麼看我的?和我一起生活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原來我從頭到尾對你而言都只是根—一根可憐又沒人愛的免洗按摩棒?」
「你有完沒完?」
「回答我。」
見綠谷鐵了心打破砂鍋問到底,爆豪也聳聳肩,拿出看家本領傷人大放送:
「——我覺得你噁心。」
「想要你滾出老子的房子,最好是就此人間蒸發,不要在眼前晃來晃去髒了老子的眼——」
「怎麼可能做到啊!!!??我,———我喜歡上你了啊混帳東西!!」
大多時候都披著老好人形象的綠谷出久放聲大吼。
爆豪噤聲,看綠谷蹲下,眼眶挫敗地浸濕。
沒錯。
就是這樣。
爆豪靜靜看著系統崩潰的綠谷出久,一語不發。
他也跟著蹲下,寬厚的手掌按上綠谷的腦袋。
「你喜歡我。」
「又、又想,嘲笑我了嗎……夠了吧。夠了吧小勝——」
「我也喜歡你。」
這世上絶無僅有惹人厭的廢久彈指間抬起下巴看他。
爆豪沒收回手,反而用力地揉了那叢綠毛一把。
還真是張悲慘又真實的臉啊。
爆豪笑了,抬手炸掀綠谷出久,在那傢伙氣不過也想舉拳反擊時捏住他淚痕斑駁的臉,狠狠啃了終於開竅的遲鈍書呆子一口。
再張開雙臂抱他。
別哭了,臭廢久。
老子沒要結婚,也沒遇到什麼蠢女人。
我只有你。
老子也准許你擁有我。
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就別再一個人那樣笑了。
懂嗎?
6
和平的象徵‧英雄木偶可以保障多數人的安全,他們的幸福。
他能力超群,八面玲瓏。
但這樣的他也有做不到的事。
比方說,給特定一個人一份特定的愛情。
他太膽小了。是個無可救藥的膽小鬼。
不過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
因為綠谷出久就是知道,每當他的小勝想要什麼就一定可以得到。
END.
[1] 「由樹」和「雪」在日文同音。 [2] 花正肉屋(肉のハナマサ):日本關東地區專賣肉的知名超市。 [3] 配菜(オカズ):隱喻手淫時的材料。 [4] 早乙女助(さおとめたすけ):自創角,職英綠谷的實習生助手,個性是變形,根據堀越老師的取名規則,和個性有關的字眼在「めた」,靈感源自精靈寶可夢的百變怪(メタモン)。
番外、所謂「戀愛」這回事
很遺憾地,此刻爆豪勝己的胸懷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溫柔鄉。綠谷沒能從爆豪懷中尋得永恆平靜,在迎接皆大歡喜快樂結局前,他們倆之間還有許多問題尚待釐清。於是綠谷推開爆豪,頂著一張淚跡斑斑的臉,有些心虛地說:「對不起小勝,果然我還是沒準備好。現在的我沒辦法回應你的感情。」
爆豪眉頭一皺,「你承認你喜歡我。」
「但還沒那麼喜歡……呃我的意思是,我是、我是真的喜歡你。」
「所以?」
「『所以?』」綠谷抹去淚痕,突然覺得有些可笑。「——我需要時間,小勝。」見爆豪掀唇想轟自己有什麼毛病又補上一句:
「話說回來不覺得你應該先跟我解釋一下嗎?」
「解釋啥?」
「這個嘛,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
爆豪結著屎臉直接跳到結論:
「總之比你還早。」
「不會是在我住進來之前吧?」
爆豪嘖了一聲。「比那還要再早很多。」
綠谷撐大眼睛。「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醜話說在前頭,老子愛上你了。從今以後就朝新婚夫妻的模式努力生活吧去死吧混蛋書呆子。』然後像條失去尊嚴的狗一樣把事情都搞砸——這他媽從根本上就不是老子做事的風格,再說也別低估你這小子到底多難搞。所以現在換我反問你:要是我這麼早跟你說,你會信嗎?啊?」
爆豪又逼近,慣性侵犯綠谷的個人安全空間,這讓綠谷不自覺地後縮。
「我……那個,一開始可能不會,但說不定之後就會慢慢察覺你是認真的……」
「狗屁!真到那時候你就會逃!」
綠谷抿抿唇,挺胸應戰:「我逃——離開的話就代表我還沒準備好要跟你在一起,你得給我時間消化!」
爆豪一聽只是冷笑:「你要多久?十天?十年?你以為你還活在平安時代嗎廢久?」
「我想通了就會連絡你。」
「憑你那顆冥頑不靈的木頭腦袋?不你不會。老子也不想未來哪天在戰場上給你收屍。」
綠谷眨眨眼睛。「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有自殺傾向,廢久。」
「我有什麼?」
爆豪深吸口氣,決定挑明:
「從以前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歐爾麥特離世後又該死的變本加厲。」
「我看過你戰鬥的樣子,你滿身是傷,連站都站不好,卻還妄想靠這副破爛身體給萬物生靈佈施拯救。對啦,你身上有完整的One For All神力護體,讓你想死也死不了。但偶爾也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對吧?你我都知道你認真起來那種控火垃圾壓根不夠你塞牙縫。」
綠谷思量了會兒說:「我只是下了判斷。」
「那個人因為家人冤死一時想不開才選擇了最糟的途徑洩憤,再說我也對日本現行的醫療科技非常有信心……『英雄不光是救人,也要救心。』我只是履行寄宿在One For All代代繼承者的意志,就跟歐爾麥特一樣。」
「少拿歐爾麥特當藉口。你永遠都成不了歐爾麥特,別他媽作白日夢了。」
「……小勝你真的喜歡我嗎?」
爆豪倒是沒半點想安慰綠谷的意思。
「怎麼。喜歡你就要拍拍你的頭說你好努力喔請繼續加油去死嗎?」
「我才沒打算自殺——和平的象徵怎麼可以自殺?」
「老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最好見鬼的說實話——」
「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哈,所有被戳中內心話的人都會不爽,別告訴老子你也是其中之一。」
「———」
趁綠谷還在組織語言,爆豪伺機接近對方,那動作優雅而致命,活像頭野生獅子。
綠谷本來想躲,卻動彈不得。他們互點著鼻頭,近得都能數出彼此有幾根睫毛。一個吻自然而然地發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不過要是綠谷事後問起,爆豪鐵定一口宣稱是他不容辯駁。這就是爆豪勝己,小家子氣,同時還貪婪得可怕。
但這確實是一個妙不可言的吻。接吻是項讓人心情愉悅的運動,血清素、多巴胺這些會帶來幸福感的荷爾蒙在顱內迴盪碰撞,心跳加快,血壓升高,連最初階的思考能力都將被預料外的性撫慰剝奪。糟糕。綠谷大腦警鈴作響,他倉皇發動個性,以最簡單暴力的手段攔阻爆豪的詭計。
「我不喜歡這樣,不喜歡接吻不喜歡做愛,不喜歡你從幼稚園國小國中到高中還有現在對我做的讓我困擾的爛事。」
綠谷隱隱發顫,逐字發音鏗鏘有力。
「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任憑你擺布的廢久了!!」
綠谷沒甩門而出。爆豪採取極端手段把他強留了下來。他們都知道再來會發生什麼。他們打架,這是他們溝通的方式,就如同做愛一般理所當然。
爆豪勝己從來沒有真正擺布過綠谷出久。哪怕一次。然事實總是與心願相左,爆豪也早習慣了。綠谷其實也心知肚明,卻自卑又自傲地矢口否認。
所以說這傢伙到底有什麼毛病?
爆豪身上添了第三道牙印就決定把懷裡像中了喪屍病毒的混蛋按進浴室。浴室不大,綠谷沒能給在場唯一的觀眾演示超高速後滾翻便撞上浴缸,硬生撞出一個誇張的窟窿。爆豪在綠谷睜眼準備動作的同時也衝進去補上一腳,壓住倒栽蔥的綠谷燒燙的綠藻頭浸入水裡,臉色陰險得堪比地獄修羅。
綠谷盡力擺脫爆豪的箝制,在掙扎的過程也喝下不少洗澡水。
「嗚咕嚕嚕是想殺了我嗎——!」
「死吧!!」
爆豪咬牙說,瞥見纏繞住綠谷身體的綠色閃電時猙獰一笑。
「混—帳———!!」
綠谷絕地反撲,爆發出一股怪力撂倒爆豪。兩人雙雙跌倒在地,互相僵持不下。他們一路扭打過來弄壞不少傢俱,洗手台就是其一。也不管打濕身體的破裂水管,爆豪抄起尖銳的磁磚殘塊往綠谷當頭一砸,灰屑飛散,沾上綠谷濕漉漉的綠毛,血滴下來,又「回溯」了。爆豪見狀啐了聲改咬住綠谷按嘴邊的手掌,逼綠谷只得另尋一個新的制伏點好堤防情勢翻轉。綠谷使勁避開冒煙的指頭戳瞎眼睛,爆豪試圖在肩關節被壓碎前重握主導。不管是誰都全力以赴,沒在客氣。
「你…你瘋了。」綠谷扒下爆豪爆著青筋的手腕後說。
「你才該照照鏡子,看誰瘋了。」
不消特地找面鏡子,綠谷看清爆豪瘀青的臉後逐漸恢復神智:他鬆開爆豪,神情恐慌。
「不是…、我沒想傷害你—我太生氣了對不——」
爆豪趁機抽手近距砲轟綠谷的臉,同時炸滅所有朝他伸來的黑鞭。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尖叫——綠谷確實傷到了他,可說不清是幸運或悲劇,爆豪勝己的意志超越了一切。
「老子不是玻璃娃娃,你也沒像你想得那麼厲害——你要是真恨我做的那些狗屎事,看你要殺要剮我都沒差,但先死的肯定是你,懂?」
咽喉被扼住,火光近在耳側劈啪作響。綠谷聽了卻不怒反笑:
「不知道剛剛是誰說我有自殺傾向,現在又說我會先死。」
「你會死,死在老子手下。」
「大概多久之後會兌現?現在?」
「八十年後。」
爆豪噴出鼻息,他甩開綠谷,算是種休戰宣告。
綠谷摀住因緊繃過度笑起來倍顯詭異的臉頰,身體下滑。
「什麼啊小勝,居然會說出這種又殘暴又可愛的犯罪預告……」
「可愛是多餘的,垃圾。」
綠谷把臉埋進膝蓋。
「我真搞不懂你,小勝。」
「我才搞不懂你。」
「看來我們是半斤八兩啊。」
「別把老子跟你相提並論。」
「……對不起,小勝。」
「這次又怎麼了?」
「我喜歡跟你做愛,但不喜歡被動失控的感覺。」
「這好談。我也不是不能讓你在上面,如果看著我的臉會讓你有壓力,後入也行。」
「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
「我覺得你把性當成是種操控我的手段,我討厭這樣。」
綠谷抬起臉來。
「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受的人類,小勝。」
往昔那個畏畏縮縮的弱小男孩,如今也已成長,變得會在為自己發聲時,筆直地望進他眼睛深處的坦蕩青年。爆豪端詳著綠谷。儘管面頰滿布髒汙的滑稽,也依然掩蓋不了那份純粹而堅定的耀眼光輝。
幾秒過後。
「你最好是。」
他說,拍去衣褲上的灰塵轉身離開。
爆豪成大字型躺在自己房間床上,暴睜著眼,狂冒冷汗。
他做噩夢了。
最近一次做噩夢是在歐爾麥特退役的時候。
那是相當久遠的事了。但感覺卻記憶猶新。
歐爾麥特站在廢墟中央,晨曦灑在力竭的英雄肩頭,標題名為「和平的象徵」的史詩畫作在全日本國民的觀禮下落筆完成。
「下一次,就輪到你了。」
變成骷髏模樣的歐爾麥特手指向鏡頭,對潛伏於黑暗中蠢蠢欲動的惡人們下達最後通牒。
身旁的廢久不知所云地號哭起來。
在一片歡聲雷動中,只有廢久聽出了年老英雄的弦外之音。
廢久是歐爾麥特秘密強大力量的繼承者。
這讓他變得特別。與眾不同。
這麼說也不盡然對。
也許比那再更早,爆豪就已經察覺到這無個性小鬼的異於常人之處。
繼承「和平的象徵」稱號的廢久站在廢墟中央,英雄的身姿遠比前代還更不忍卒睹。
英雄堅不可摧的身軀快速腐朽。
溫熱的血從眼眶流下,皮肉一塊接著一塊分解脫落。
廢久周身被未知的可怕黑暗包圍著,一旦黑暗將英雄的肉身徹底吞噬,末日就會降臨。
拜託你了,小勝。
我已經把力量妥善託付給下一任繼承者了。
殺了我吧。
這樣對大家都好。
廢久對他笑著,懇求解脫。
從容就義的英雄將受後世讚揚流傳千古。
爆豪看了卻只想吐。
(別開玩笑了。)
——「下一次,就輪到你了。」
(廢久!!!)
爆豪咆哮著衝向綠谷,在無盡黑暗也侵襲過來的前一刻——
他醒了。
他所熟知的廢久正在離自己遠去。
這還真是個、幾乎能撕裂胸口一般,令爆豪萬分難受的噩夢。
爆豪炸壞鬧鐘,把殘骸掃了下去,床底卻傳來一聲意料外的尖叫——是綠谷出久的貓。他彈指間從床上跳起,環抱住流體貓科動物暴衝到起居室,然後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你怎麼他媽還在。」
綠谷卻鼓著雙頰,含糊地道聲早安。
「別邊吃邊講話!」
吞下蒜香吐司,身心狀態與爆豪呈現兩極的房客笑容可掬地說:
「早安啊,小勝。」
「早安個鬼!」
「我儘可能復原了所有被破壞的傢俱的原貌,浴室裡的水管修好了,今天的早餐是在下親制的簡陋美式田園沙拉套餐。無須多言,不必客氣。」
爆豪環伺飯廳,誠如綠谷所言,他用派生出來的六分之一個獎勵個性修復好了一切。但他依舊不打算領情坐下。
「……不是說還沒準備好嗎。怎麼還有臉賴在這。」
「因為我們租約還沒到期?」
「你以為老子他媽在跟你開玩笑。」
貓仍在掙扎,爆豪咋舌改捏住貓的後頸(以富有技巧同時溫柔的方式),一手提起哇哇大叫著貓是無辜的別把他牽扯進來的綠谷的衣領。
「———等、你要把我扔出去也總得給我個合理的理由吧!」
「理由很簡單,我不想再看見你這混蛋在屋子裡瞎晃礙事。房也不租了。限你兩秒把貓帶走滾蛋,不然就等著受死吧!」
爆豪粗聲粗氣地說,把貓塞出久懷裡就撇頭想走。
可能是病急亂投醫,綠谷對著爆豪憤怒大猩猩一樣的背影,忽然沒來由迸出一句:
「你打算就這樣放棄了嗎?」
「嘎啊!?」
「我說了我喜歡你!」
「你也說了你討厭跟我做。」
「我是討厭你帶著目的跟我上床!」綠谷扯嗓澄清,結果一不小心就讓更多情緒性的話語衝出嘴巴:「開口閉口都是做做做,請問您是繁殖季的野獸嗎?」
爆豪忍無可忍正視綠谷,掌心爆出火光。
「少他媽跟老子說敬語!聽了就火大!」
「重點不在那啦!你幹嘛要把我喜歡你跟我討厭跟你發生關係劃上等號?」
「不做愛還能叫情侶嗎!?」
「光顧著做不談感情那叫炮友不叫情侶啦!」
「呦,還知道炮友啊。你個臭宅男其實也沒多佛系嘛!」
「少小看我了!我好歹也是經歷過青春期的正常人啊!」
「正常個屁!自虐過著喝西北風苦行僧生活的偽善白痴正常個屁!看老子沒及時出現吃你的童貞屌你一輩子都活該是性功能不全的DT!」
…………。
綠谷閉口關機,再重啟:
「小勝你聽我說。就算不上床,我們還是可以談戀愛啊。你知道,柏拉圖式的那種。」
「喂,廢久,你前面那該死可疑的停頓是怎麼回事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喔。」
「不、那個,我說實話你能答應我不生氣嗎?」
「說。」
爆豪從牙縫擠出應允。他看綠谷懷裡空蕩蕩的,求生欲強的貓早溜之大吉了。
綠谷眼神游移,然後吞吞口水說:
「我好像有點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了。」
「哈!?」
不出所料,爆豪食言了。
綠谷出久說想跟他重新開始。
「一般情侶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他們聊天,約會,了解對方興趣,找出共通點,確認彼此的長期目標,同居一段時間看看生活習慣是否吻合,再來才決定要不要見家長、結婚、生小孩共組一個家庭——小勝你突然幹嘛!?」
綠谷撿起被爆豪拍掉,一本名為《幸福情侶交往守則》的戀愛指南滿臉莫名。
「你真不是歐爾麥特的私生子?」
「我不是啊。你怎麼到現在都還在懷疑這件事啊?」
爆豪聳肩,撥了撥滑下鼻樑的墨鏡。
「只是種感覺。」
「什麼啊那是……」
綠谷一邊碎唸一邊壓平弄折的書頁,繼續動手翻閱偶用筆劃記著重點。
「喂。書呆子廢物。」
被晾在一旁也有些脾氣的爆豪用腿撞了撞綠谷。
「喂。混蛋書、」
「我有名字!」
爆豪勾起嘴角,是道足以使綠谷忍不住閃神的心動弧線。
「初次見面,老子叫爆豪勝己,你怎麼稱呼?綠谷?綠藻頭?廢久?狗屎書呆子?出久?純情宅男混蛋?」
「……能拜託你別這樣嗎。」
「怎樣。」
「就是、趁我還在氣頭上就故意把我最想聽你叫的稱呼摻在一堆蔑稱裡面。」
「喔。你說綠藻頭?」
「才不是!」
「我還以為我是這裡脾氣最暴躁的那個。」
「你是——我是說,你當然不是啊。」
綠谷匆忙改口,見爆豪把墨鏡按回去後鬆了口氣。
他擱下書,心不在焉地瀏覽著走動靜坐的旁人,任字句從齒頰流出:
「只是有點不甘心。」
爆豪聞言,饒富興味地鼓勵綠谷繼續。
綠谷壓低目光,手揪住了胸前衣服的布料,說:
「我不甘心自己居然就這麼正中你下懷,無法自拔地深陷在情沼,這也讓我覺得很害怕。」
害怕——明明是身為英雄最不該吐出的詞彙,但爆豪聽罷只是笑著撓撓在這顯得沒那麼突出的刺蝟頭扯嘴反詰:
「『說謊的人要吞千根針』——跟我勾過手指的小鬼頭現在又想像小鬼頭一樣反悔了嗎?」
「我喜歡你,小勝。真的喜歡你。可是喜歡上你又讓我感到害怕。你懂那種感覺嗎?應該不懂吧?也是啦我到底在對你說什麼傻話…」
「——你確定來大溪地渡假的第一天都要耗在這間破咖啡廳裡搞情感諮商嗎廢久。」
爆豪打斷綠谷的碎碎唸,又接著對經過桌邊的亞裔外表仿生人服務生用英語說了句「無意冒犯」。
是的,沒錯。這對交往順序亂得一蹋糊塗的準情侶現在座標位於南太平洋的群島,這地方廣為人知的名字叫大溪地,正式國名為法屬波里尼西亞。至於他們為何能有幸前來,多半都要歸功於綠谷的英雄助手早乙女助的努力。
為期三天的帶薪自由行,陽光、沙灘、比基尼還有令人跌破眼鏡的超高科技,儘管已經在這座匯聚各種令社畜心神嚮往的島嶼待上兩小時,綠谷仍心繫國內,祈禱在他們放縱享受的期間別出什麼大事。
習慣重整即時新聞頁面的綠谷手機被爆豪一把搶走。
「你當其他英雄是死人嗎。」
綠谷抬眼,暗自慶幸爆豪還帶著墨鏡,又感到些微可惜。
大溪地終年都是陽光普照的夏天,因此只有乾濕季之差。從東京出發抵達大溪地法阿國機場需耗費約十三小時的飛行時間,只要綠谷想,他大可不必仰賴低效率的交通工具便能瞬間移動到任何地方,多虧這針對個性規範嚴謹的美妙世界,人類得以維持秩序與和平共存共榮她功不可沒。
綠谷拿著觀光指南,與爆豪站在遮陽棚底下,一邊聽著身穿傳統服飾的當地居民略帶沙啞的歌聲,一邊努唇思量要先去哪玩。
懶得跟綠谷吵的爆豪翻翻白眼,先行尿遁。一小時過後,順道逛街殺時間還難得佛心大發帶點小吃回來的他,見綠谷還是那副引人側目的詭異模樣,索性叫那小子閉上眼睛在地圖上隨意亂指,順利在逼不得已出手解決製造問題的人之前解決了同夥選擇障礙的問題。
「ATV越野車?嗯嗯兼具有趣和刺激的體驗型休閒娛樂,同時還能一口氣概覽全島風光,作為遊玩的第一個行程的確再適合不過……」
爆豪暴躁低吼,反手把蝦捲塞進綠谷聒噪的嘴巴耳根清靜。
當綠谷親眼目睹石像鯊魚吞掉前面那可憐參賽者的越野車時,他立即飛奔出去接住對方,爆豪趁他忙著多管閒事時反超過去:「你還蠻閒的嘛!」
綠谷抓到時機坐上基於慣性持續前衝的車子。他吃了一記警告,全場都設置著安全措施,即使摔車也不會受傷。任意接觸他人是犯規行為,但綠谷實在很難克制自己。
爆豪拉著他的手報名的是專供極限運動愛好者設計的特化越野導覽行程,行前教練團隊替每一位參加者戴上護具,聲明這是場開放使用個性的活動,請各位小心利用個性閃躲沿途的移動障礙,並切記絕對不能惡意干擾或中傷其他參加者,否則將會受到立即逐出賽場甚至依法送辦的處分。宣讀到這一條時,綠谷聽到爆豪嘖了一聲。
路面顛簸,還得時刻小心隨機出現的大型障礙。綠谷全神貫注地投入比賽,在好不容易與爆豪並駕齊驅的剎那,找回了遺失已久的單純快樂。
傍晚,結束越野賽車的兩人漫步到沙灘。嫣紫色的晚霞渲染天際,剛開始還看得見缺角的夕陽,不過才一晃眼的時間,日頭也逐漸藏匿於夜幕之中失去蹤影。
夜晚的大海看起來有點可怕,黑洞洞的,卻照樣潮起潮落。
爆豪大無畏地站在潮間帶,踢著水,偶爾看見感興趣的海洋生物還會肆無忌憚地彎腰撿拾。
綠谷坐在沙灘上環膝注視爆豪的一舉一動,輕捏了把臉頰。
在綠谷感嘆果然不是在作夢啊的時候,捧著某顆黑色圓球的爆豪轉過身來,對他喊道:
「廢久快看,這裡居然他媽有毬藻!不會是哪個無良死觀光客亂放生的吧?」
綠谷的心臟揪疼了一下,登時忘了怎麼呼吸。
他從沒來有像喜歡爆豪一樣喜歡過他人。
他喜歡媽媽,喜歡歐爾麥特,喜歡麗日,喜歡飯田,喜歡很多很多的人。
在這些人之中,沒有一個會像小勝一樣,帶給綠谷那麼複雜的情感。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只會用很單純的崇拜目光看待小勝,認為小勝雖然是個蠻不講理的討厭傢伙,但卻是他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輕易忽視的閃亮存在。
貶低他的小勝。
對他拳腳相向的小勝。
與其要靠他的力量寧可放棄取勝的小勝。
明明是這樣的小勝。
卻以近乎要窒息的力道緊緊抱著他,對他說「我也是」。
綠谷不曉得爆豪的內心究竟發生了什麼龍捲風規格的變化。
縱然成年之後關係大有改善,但他有朝一日會和小勝成為情侶的展開仍遠超乎想像。
「喂。一個人傻坐在這發呆很好玩嗎。」
被爆豪觸碰到的肌膚火燒一般灼燙起來,綠谷不自然地挪動臀部,低頭改盯著腳趾看。
「小勝你該不會是個隱藏身分的吸血鬼吧?」
「夢話留到夢裡說。」
「因為你看,你的皮膚就像鑽石一樣閃閃發光啊。」
「哪有?你眼睛脫窗了吧。」
語落,爆豪貼著綠谷席地而坐。
「是那本書教的嗎?」
「哪本書?」綠谷悄然拉開了點距離。
「就叫什麼交往守則的那本。」
「唔嗯。……你說教什麼?」
「『你皮膚就像鑽石閃閃發光』的肉麻話。」
「啊啊。那是借鑑自某部吸血鬼題材的系列小說,用來形容吸血鬼的描述。」
「言情小說?」
「嗯。稍微做了點研究。」
「你還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書呆子啊。」
「小勝討厭這樣的我嗎?」
「本來很討厭。」
「現在呢?」
「……」
「小勝?」
「死開!別看過來!」
——果然是在發光哪。
綠谷乖巧地扳正了臉,下巴抵住併攏的膝蓋。
他覺得小勝可愛。
發紅的耳根,掩飾害羞而放在嘴前的拳頭。
他覺得喜歡自己的小勝可愛。
腦子裡滿是希望能跟這樣可愛的小勝長久地待下去的想法。
像要衝出胸口的雀躍。
有微涼的海風輕拂降溫,卻依然滾燙泛紅的臉頰。
如果光憑這樣就能判定綠谷出久對爆豪勝己抱有戀人獨享的獨特感情的話——
那麼是的,他是喜歡小勝沒錯。
搭上接駁船返程,事務所替他們預先安排的房型是很搶手的山景水上屋,兩人一下機就直奔飯店辦理入住,才剛站在木棧道的入口,眼前彷若人間仙境的壯觀景色馬上就讓綠谷在心裡發出哇啊哇啊的讚嘆。
漸層綠的海水倒映著蔚藍如洗的寬闊天空,與背後的常綠山巒相較起來,一間間特色住屋尤顯袖珍與渺小。
儘管是已然入夜的此時此刻,映入眼簾的景色也是足以折服人心地美。
兩人並肩走在底部兩側裝有地燈的棧道,周遭很安靜,只消抬頭,億萬顆星星便一覽無遺。
綠谷享受著這份彌足珍貴的寧靜,感覺整個人都要在爆豪也用力回握住自己的手時爆裂蒸發。
早乙女給兩位大英雄訂了一間蜜月套房。
客廳飯廳陽台都很正常,但一進唯一一間的主臥室綠谷的臉就轟地炸紅。
純白寬敞的雙人床鋪灑著花瓣,正中央的幾片別出心裁地排成了愛心的形狀,床尾還有兩隻可愛的魟魚娃娃嘴對嘴在親親。
「真是設想周到啊。」
爆豪壞笑著丟開用英文標明「羅曼史菜單」的目錄,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淘出一串保險套。
不僅客廳,連臥室也裝有電視,方形螢幕鑲在正對床鋪的牆中,除了一般全齡頻道外,還提供付費成人影片吃到飽的服務。
綠谷抽走爆豪手中的遙控器,關掉發出淫聲浪叫的娛樂裝置,轉移注意力似地翻起舊帳:
「別鬧了小勝。你利用我未成年的助手接近我的帳還沒跟你算呢。」
「賠你一個這個夠不夠?」
突然一股花香撲鼻,綠谷手揣著頗具海島特色的鮮豔花圈,墊墊它重量。
「嗯……勉為其難吧。」
得寸進尺的阿宅。綠谷聽見爆豪輕叱,心湖蕩漾了下,拾起目光瞧著對方。
像受到某股悠久神秘的力量牽引,綠谷迷迷糊糊地將兩人的距離再拉近一些,從鼻尖輕觸,到唇瓣貼合。小勝的嘴唇有點乾燥,同時還很柔軟,他被小勝專有的氣味環繞著,首先感受到的卻早已不是背脊發涼的恐懼。他知道,他對小勝完全改觀了。
明明是這種小學生級別的吻,卻遠比先前那些更讓綠谷悸動不已,分開之後還得深呼吸好幾次才有辦法緩勁。
爆豪促狹地觀賞,一邊伸舌舔濕嘴唇使其更顯艷紅,好牢牢揪住綠谷益發炙熱的目光。
「有時還真搞不懂你這傢伙的喜好啊。」
當視線移轉到興起的某部位,爆豪按捺著笑意說。
綠谷誒了聲,也低下頭注意到自己的生理狀況。
「!呃呃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邊說,邊手忙腳亂地拉扯南洋風襯衫的下襬,羞窘地祈求它趕快消下去。
但就在這時,爆豪又火上加油地湊了過來,他略微彎腰,把鼻子埋在綠谷的頸側,嗅聞著。
「小、小勝!?」
先是冰涼,之後旋即傳來一陣火燒般的熱度。
犬齒抵住血管感受著纖薄皮膚底下的鮮活脈搏,追趕綠谷頻頻閃躲的下顎挑逗地輕扯下唇。桀傲難馴的金髮青年稍微退開,額頭抵上綠谷的從咽喉發出咕嚕低吼,意圖示威,又像在撒嬌。
「一股宅男臭。」
綠谷石化一樣就近望著眼前童年噩夢跟美好幻想的混和體,艱難地清清嗓子。
「抱、抱歉,我現在身上的味道的確不太好聞。」
「那,死去洗澡吧。」
說著,爆豪用手背拍了拍綠谷的胸膛,拽起性慾至今依舊高漲的純情男友前往浴室。
灑滿玫瑰花瓣的泡泡浴,爆豪確實記得從菜單上看到了這一項。
他沾了沾浴池的水,有點遺憾又似乎不那麼遺憾地說:
「還是熱的。」
「嗯,是熱的。」
綠谷複述,撇頭看向洗手台擱著的玻璃罐。
「你要養它嗎?」
「嗯。」爆豪壓頷。「我們一起。」
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們」。
跟小勝待得越久,就會感覺更喜歡他一點。
好可怕。
毬藻浮在水中,綠谷真羨慕它還能呼吸。
爆豪脫起了衣服,綠谷連忙撇開視線。換作是以前的自己可不會介意看見小勝的身體,不過現在一切截然不同,戀愛已經把他改造成只消看見爆豪後頸一小塊肌膚就會小鹿亂撞的笨蛋了。
真是可怕。綠谷再次默唸,在爆豪赤裸的手掌摸上鈕扣時聳起肩膀。
「這浴缸夠大,容得下我們兩個。」
「誒、誒?小勝你認真的嗎?」
「囉嗦!不想老子扯壞你衣服就快點!」
綠谷扳開鈕扣,難為情地褪下衣褲,擺出憋尿似的搞笑姿勢,拿起蓮蓬頭大致沖了會澡,然後抬腳跨進浴缸扭扭捏捏坐下。
「哇,真是熱的。」
水面搖曳,有不少溢出邊緣。
「胖子。」
總能在發掘新蔑稱的活動中尋得樂趣,爆豪雙手環胸,反而不見也想入浴的跡象。仔細一看他也只打著赤膊,褲子還穿在身上。
「小勝你不一起泡嗎?」
「你想要我跟你一起嗎?」
「咦?小勝你是在徵求我的意見……?」
「想,還是不想?」
「『不想』是真的選項嗎?」
「廢話。」
綠谷輕笑起來,「我想。我想跟小勝一起泡澡。」
爆豪也踏進池裡,很神奇地,水一點都沒有再漫出。
他坐下來,對綠谷露出得勝同時又有點狡詐的笑容。
什麼啊。也太可愛了吧。
因為實在太耀眼了,綠谷忍不住瞇起眼睛。
都抽高許多的兩人的腿無可避免地磕在一起。可能跟水溫也有關連吧。令綠谷困擾的勃起還是沒有消退。
爆豪掬起水清洗面頰,佯裝不經意地隨口問他:
「要我幫你嗎?」
綠谷下意識合起了腿。
「謝、謝謝。不過沒關係,再等一下應該就會退了。」
氣氛突然有點窒人地尷尬。綠谷才熬了三十秒就忍不住轉動眼球,聊起無所謂的話題:
「小勝的皮膚好白啊。也好漂亮。相較起來我的就好粗糙。」
「——想摸嗎?」
咕嘟。綠谷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究竟選了個多了不得的選項。
「小勝想讓我摸嗎?」
「去你的。」
但爆豪下一秒的驚人舉動卻讓綠谷一直過分活躍的心臟差點跳出胸口。
綠谷的手被牢牢握住,就這麼一路飛行,最後穩穩降落在爆豪的左心窩處。
「『我准許你擁有我』,記得嗎?」
怦通怦通。他確實聽到了。
爆豪的性器就連綠谷進入自己時也依然腫脹。
直挺挺的,夾在他和綠谷的腹肌間,摩擦著,一邊顫抖一邊流出舒服的前液。
所有有關廢久的事都會脫離掌控。爆豪也討厭這樣。雖說有「強者無畏」這樣的說法,但隨著見識增長,也慢慢了解那並非世界的全貌。
在侷限的王國裡,他是銳不可擋的最強,作夢也不曾預料到疆域之外那些排山倒海的未知。
「我可以……?」
綠谷遲疑地發問,傷痕遍布的手和爆豪腿間的生殖器保持著一段溫吞的距離。都做過幾次了還這樣溫吞,爆豪會削他是童貞其來有自。
爆豪首肯,在那隻手碰觸到相較脆弱的器官當下腹反射性瑟縮。
綠谷的手淫技術一如所想不怎麼樣。很差,就像車禍現場那般慘烈。
綠谷的手一邊顫抖,一邊生澀地在水裡滑動。
很輕、很柔。彷彿握著的不是承受足夠刺激才有辦法充血勃起的男根,而是隻需要溫柔呵護的小動物。這份不帶半點情色要素的純真,不知為何讓爆豪下腹異常騷動起來。
「對、對不起,我沒什麼經驗……」
「早知道了。」
爆豪說,微微側首,忍受著綠谷平坦又糟糕的撫慰。
廢久還有點嬰兒肥的臉泛著緋色,充滿生機的綠眸裡滿是百分之百的專注與認真,同時,也飽含著希望能跟爆豪發生點什麼的欲情。爆豪勝己有些恍惚地凝視,在霧氣、溫度與現況各種內外因素交互作用下,生平第一次被迷惑了。
「你打過手槍嗎,廢久?」
「年輕的時候有過幾次。」
「講得你好像多老一樣。」
「心境上吧。」綠谷放開爆豪,有點太燙了。「回想起來我高中有次很慘,不小心遺精弄髒了床單,慌慌張張地趁大家不注意把床單拿去洗澡間刷洗,洗完之後股間的興奮也漸漸消退了。在那之後也晨勃過幾次,試著像個普通的男高生找些色情圖片加快過程,但真的射精以後反而有種空虛感,所以老實說並沒有很沉迷。不過那時也一心只想著當職業英雄的事,也不覺得困擾就是了。」
「聽起來真像個ED。」
「那也是以前,」綠谷笑彎了眼睛。「現在有小勝在身邊的我不會有問題的。」
「把老子當持家型娼妓啊?」
「是很可靠的戀人啦。」
爆豪摸了摸鼻子,刻意不看綠谷:
「你都看哪些類型的?」
「嗯?」
「我說那些用來當配菜的圖片。」
「黑髮的、茶髮的都有看過……怎麼了嗎?」
「我無所謂。」
「無所謂什麼?」
「你也想跟女人做的話,我無所謂。」
綠谷收束起發散的目光:
「小勝你這句話是認真想過之後才說的嗎?」
「我沒在開玩笑,廢久。我們沒結婚,你要找多少個女人或者男人都是你的自由。」
綠谷撐圓雙目,在觀測到爆豪握得發白的拳頭後嚴肅地深鎖眉心。
「我不想要。」
「啊?」
「這種自由我不想要。」
「你會後悔喔。」
「或許會也說不定。——但是。我喜歡你。不單單只是身體契合那種情慾上的喜歡,而是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想要跟小勝廝守一生的喜歡。」
「我不想讓對我這麼重要的你經歷被背叛的感覺。」
爆豪完全勃起了。都怪這個一臉正氣說著傻直情話的白痴廢久。
曾經巴不得全身上下億萬顆細胞都卯起勁來討厭廢久的爆豪,如今也害怕廢久會討厭自己,遠走高飛。廢久整天掛在嘴邊的「害怕」,感同身受的爆豪又何嘗不能理解?就好像有股更強大的力量,把大半時間都勝券在握的自己強行改造成全新的物種。長久下來深植內心的恐懼其一成真了。很可怕——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嘛?
「果然是笨蛋啊。」
爆豪搖了搖頭,踹踹綠谷的腳。
「話說老子都成這樣了,你還要讓我等多久?」
「啊、是!呃呃小勝你想要我怎麼做??等等你先老實說喔,小勝你那裡應該是不會自動分泌體液潤滑的對吧?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外面、咦騙人的吧!你把安全套跟潤滑液都順便拿進來了?什麼時候的事啊?不對應該說真不愧是你嗎……」
離開故鄉踏上旅程的金髮國王,敞開胸懷,正視把性事主導權都交付給綠谷出久的未知,漾開了無所畏懼的笑容。
回國後綠谷還享有一天的無薪假,而爆豪也把積存的特休挪到了今天。綠谷甚至沒開口要求,爆豪就這麼做了。戀愛真是厲害得不可思議。
成天揣著各類指南唸唸有詞的綠谷當然也給這充裕的休假日擬定了一項縝密的計畫,並試圖在回程的班機上提起:
「好好地睡上一覺,睡到自然醒,再一起做早點——」
「睡了。」
「等、好戲還在後頭啊!」
「那就閉嘴讓我大吃一驚吧。」
「——嗯。等著瞧吧。」綠谷放下手機,擺出一副接下戰帖的表情說。
難得共同度過一個悠閒又充滿活力的上午,綠谷帶爆豪來到遠離鬧區,一間遺世獨立的居酒屋。
「歡迎光——咦?好久不見啊!小出!」
小、啥?爆豪撇頭看向綠谷,看他一臉熟絡地跟看似是店長的女人打著招呼,感覺好像有千萬螞蟻在咬自己的肚皮。
這店雖然是小成本規格經營,店面布置卻具有獨樹一格的品味。就連讓爆豪十分在意的各式各樣歐爾麥特周邊,也匠心獨運地揉進整體氛圍裡,絲毫不顯突兀。
從近況,店內裝潢改造,到新晉的紀念景品。終於意識到爆豪存在的店長瞪圓眼睛,「哦呀哦呀,這不是爆心地嗎!」
她拉高音調地說,過剩的熱情與胸脯,讓爆豪的臉色更添煩躁。
「啊啊我也真是,因為太久沒見不知不覺就自顧自聊起來忘了跟雲門小姐介紹……」
對男友的心理變化渾然未覺的綠谷,鄭重其事地把拳頭放在嘴前輕咳兩聲,壓低聲音道出爆豪的名字後,很自動地牽起了他:
「如妳所見,我們是這樣的關係!」
音量適中,至少不是會引起店內他人注意的程度,但對爆豪而言卻是如雷貫耳。
「你腦袋進水喔?我們可是在外面啊喂!」
膨脹的氣球倏忽消氣,綠谷連眨幾次眼睛,這才慢吞吞地害羞起來鬆開爆豪的手。
「誒、誒?難不成NG了?」
「用你這傢伙的個性也挽救不了的大NG啊蠢貨!」
「嗯,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綠谷咬咬唇,回頭正視店長:
「能麻煩妳忘記剛剛我說的話嗎?」
才剛說完後腦殼馬上遭遇突襲。
「搞笑嗎!」
「不講理!」
「是對付你這口無遮攔蠢貨的正義制裁啦!」
「完全是私刑正義吧!信不信我等等通報警察把你抓起來?」
「放膽來啊!看老子把撿尾刀雜魚一個個都炸飛!」
「喔喔喔喔喔這話題走向對你越來越不妙了喔小勝?!」
默默守望著這對原來是「那樣的關係」的兩位大齡兒童,一頭俏麗黑短髮的店長雲門漸漸收斂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球,嘆息似地說:
「真是太好了。」
兩對色系迥然相異的眼珠子同時轉了過來,過於銳利的眼神讓雲門有點嚇到,但她還是平定心神把話說完:
「你們能找到彼此真是太好了。」
接著她遞出菜單,兩人挨著肩膀低頭瀏覽一遍,又在同一時間選了同一道料理。
「啊這裡不是有豬排飯嗎你怎麼不點?」
「我也不是一直都想吃豬排飯好嗎。」
「你點別的,少學老子。」
「才沒學你,我是真的想吃鐵板燒牛啊。」
「屁孩學人吃啥鐵板燒牛啊?滾邊去!」
「真不好意思啊這句話我要原封不動還給你!」
雲門手撐在吧檯,托著腮幫子不省心地嘆了口氣,「好好—兩份鐵板燒牛,我收到了。還有呢?」
好不容易點完餐,她趕蒼蠅一樣地揮揮手,見他們離去才回頭夾單。
雲門端著最後一道菜餚上桌時,綠谷和爆豪好像在玩圍繞著歐爾麥特轉的猜謎遊戲。
兩個身形相仿的大男孩有說有笑,營造出一種讓人難以介入的緊密氛圍。
雲門未曾料到像綠谷這種公眾人物有朝一日會光臨她的店。就算在假日,也只有固定那幾位熟客會上門光顧,而特地查過資料慕名前來的則是少之又少。
屬於後者,家喻戶曉的英雄木偶正是所謂的超珍貴稀客。
也許是透過網路哪位客人的心得知道這間店吧。戴著墨鏡口罩的木偶先生一見店裡的諸多收藏,便即刻退去表面的偽裝,當面對雲門慎重言謝。
開在偏僻的暗巷,也懶得建粉絲專業多方宣傳,因此生意並沒有很好。
以業者的立場是毫無疑問的噩耗,但對渴望找間安靜有好吃豬排飯又到處都是歐爾麥特的餐廳待著的木偶來說,倒是一大福音。
之後,木偶似乎是把這裡當作是種休息場所,就像商業大樓裡的廁所隔間,把自己關到一個隱密的地方,靜下來讓心放空。
市井小民如她,也只能在電視螢幕一瞥英雄木偶四處奔波活躍的英勇風采。
由於螢幕上總是和顏悅色、穩重可靠的英雄木偶,和雲門實際見到散發著濃濃疲憊與壓抑氛圍的本人有些出入,不禁讓她反思起了英雄這個職業的深層意義。
原來英雄也是人啊。
深切認知到這再理所當然不過的道理後,雲門注視著電視上所有英雄努力奮鬥的身姿的眼神,都無可避免地摻雜了些哀傷。
自英雄木偶出道以來從未傳出一道緋聞這件事,同是粉絲後援會會員的雲門也多少看過一些網路流傳。在高達千條的猜測彙整裡,只有一條最得她信服。
『大家不覺得木偶很像歐爾麥特嗎?個性的話題就暫且不談,反正其他討論串也早針對這個謎團吵得沸沸揚揚——我要說的是更深層面的像。就讀雄英、口號、精神、單身……我們都知道他的個性遠比歐爾麥特強大得多,正因如此才能解決掉令歐爾麥特煞費苦心的ALL FOR ONE,也破解死柄木的陰謀拯救了日本。但要是往後出現比AFO更兇殘的敵人,我覺得英雄木偶可能會走上歐爾麥特的老路……』
『我有異議。就算木偶再如何強大,也請別忽略爆心地等其他英雄的存在。』
『恕我直言,爆心地之所以有時能擠掉木偶,完全是多虧他本人超高人氣灌水,論個性和解決案件的件數都和木偶不是一個等級。總之一旦發生了世界末日級的大災難,或許到最後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也只有木偶。——偉大英雄發揮凌駕於肉身的神性榨乾超常潛能力挽狂瀾,世人再度見證一代傳奇英雄的崛起與殞落。我所構想的,就是這麼個帶有悲劇史詩意味的腳本。如有冒犯抱歉了。』
……
大致是這樣的內容。
是篇讚數與倒讚不分軒輊的認真討論串。
雲門擔心過,也替木偶感到不捨。不過看到此時此刻還能開懷大笑跟人拌嘴的綠谷出久,她也稍稍放心了。
雲門擱下盛滿肉的碟子,拿起結帳單劃掉已出餐的菜名。
「餐點已經上菜完畢。如果還要加點再拿菜單到櫃檯跟我說就可以了。」
綠谷想說謝謝,但表情卻在以仰角看見距離比想像中還近的雲門時,不自然地凝固。
「要加點什麼嗎?」
「沒、沒有。目前這樣就可以了,謝謝。」
一邊目送雲門離開,綠谷垮下笑容,深深地呼吸,回頭準備拿筷子夾肉卻看見爆豪瞪著自己。
「你小子盯著看了對吧。」
綠谷困惑地琢磨爆豪話中的含意,約莫間隔六個刪節號的時間,他恍然大悟:
「小勝你在吃醋!」
但被戳破的爆豪卻很坦蕩:「老子吃醋干你屁事。」
「當然關我的事!會在意我是不是會受其他人吸引,這就代表你在乎我,希望獲得我所有的專注力,不想我被除了以外的他人奪走——小勝願意對我袒露出這樣珍貴的情緒,可是值得舉杯慶祝的重大里程碑呢!」
「……你可真是從那堆破書裡學了不少東西啊?」
「嗯!雖然有些專門分析普通情侶相處模式與心理的書,都因為無法帶入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不大實用,不過有關戀愛時會產生出哪些基本情緒的知識我已經吸收得差不、啊啊糟糕,一個不小心就弄反了說話的順序——我對女性、那個,——還是有點不擅長。我會再多改進的!」
無力對著這張真誠到發光的臉生氣的爆豪「哈……」地嘆氣,動手將綠谷碩果僅存的那片鐵板燒牛夾進自己碗裡,忿忿地扒咬起來。
嘴唇泛著油光的綠谷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怎麼樣?還不錯吃吧?」
「是挺合胃口的。」
爆豪說,倒出一根牙籤蓋住嘴巴剔著夾在牙縫裡的肉屑。
和小勝到喜歡的餐廳飽餐一頓,因為是充滿歐爾麥特周邊的店,找話題打開話匣子也很容易。和信任的故人見面,向她介紹交往的對象,也得到了祝福……綠谷打開手機的記事本,在約會任務清單已達成項目前的方框打勾。
「接下來去哪?」爆豪問。
「秘密。」
綠谷故作神秘說,拿起椅背後的薄外套準備起身。
他們還沒離席,一名綁著馬尾的女侍就湊到桌邊。專注與爆豪交談的綠谷一時疏忽撞倒了她,幸好她兩手空空,萬一她拿著陶瓷碗盤也摔到地上裂掉的話,很可能會受更重的傷。
「抱歉抱歉!沒事吧?」
綠谷連忙彎腰,扶她起來時順便瞄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看見那上面只用片假名寫了「ユウコ」(yuuko)。
是叫優子還是夕子呢?這女孩對他是生面孔,或許是這幾天才剛聘用的新人吧。
「連仿生人的豆腐也要吃。守備範圍真廣啊色狼廢久。」
「你在說什麼啊小勝?隨便說人家是仿生人也太失禮——咦?」
當瞥見Yuuko頭頂上漂浮著的虛擬綠環之際,綠谷詫異地撐開眼頭,驚呼:
「還以為我們在大溪地看到的就已經夠像真人了!」
「以它的逼真程度來看,是APC前兩天才剛發布的最新型號。看來我低估那窮酸相女人的財力了。」
「雲門小姐才不窮酸,聽說是高產階級家庭出身,開店只是她個人的興趣啦。」
——「Yuuko她做錯什麼事了嗎!」
關注到動靜,店長雲門立即放下手頭的工作飛身趕來。
「沒有沒有。是我干擾她工作才對。」綠谷急忙揮手說,也趕緊讓開讓仿生人繼續收拾桌子。
撫上胸口,雲門鬆了口氣。
「這孩子是一個月前家父強行塞給我測試性能的實驗機,雖說到目前都運作良好沒什麼問題,幫了我很多忙,也減輕不少負擔,不過看著她與真人難辨又存在著決定性差異的外表,心底總有種發毛的感覺。」
爆豪無所謂地哼了一聲,綠谷則還在驚訝雲門小姐居然是APC社長的閨女。與雲門道別過後,感受到視線的綠谷又轉頭看了Yuuko一眼,頭頂那圈作為區分辨識用的光環似乎有一瞬間模糊了。
在遊樂中心像高中生一樣泡了一整個下午,玩累了的兩人抱著炸雞桶、可樂、披薩、啤酒和一疊租來的DVD信步回家。
由綠谷蒐集彙整的片單很長,動作、喜劇、劇情、驚悚、愛情、紀錄片等各種類型一應俱全。爆豪家看來所費不貲的超大音響確實夠帶勁,搭上畫質清晰的鑲牆螢幕給人一種宛如置身影廳的高級聲光享受。
起先他們為了怎樣才比較符合「像情侶」看電影的姿勢爭執了會兒,直到綠谷不堪其擾地說出「沒必要去模仿別人」的話後,一直堵塞在兩人心間的矛盾才終於有點解開的跡象。
也許爆豪說得對。這世上真沒有一本能幫助他們直通理想境地的書。
早在成為情人以前,他們就很熟悉對方的優缺點,也參透彼此的歷史跟底細。
回顧那段溝通惡劣的黑暗時期,命運與巧合把他們密切地栓在同一間地牢,逼得性情相異的兩人正面碰撞,親手撕扒結痂的表皮,露出赤裸裸的真心。
要是綠谷得以在四歲時發現個性,要是綠谷其實也沒那麼想當英雄,要是綠谷從來沒有獲得歐爾麥特的認可。
要是歐爾麥特沒有因為營救爆豪,不得不和ALL FOR ONE起衝突導致失去力量。
要是。要是。要是。
要是、我們不是我們,那我們還會成為現在的我們嗎?
過多酒精在腦海裡冒泡,綠谷長嘆口氣,關掉已成灰幕的電視。他微微撇頭,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用眼神溫柔地勾勒著爆豪酣紅睡顏的輪廓。
不論木偶抑或爆心地,英雄本質都是凡人。
看動作片的時候會熱血沸騰,看喜劇片的時候會放聲大笑,看愛情片會趁對方沉浸在劇情的時候偷偷流淚。
是會愛上另一個人,想儘可能延長兩人獨處的幸福時刻的那種,很平凡很平凡的人。
兩個平凡的人相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只要這麼想就可以了。
思及此,綠谷輕輕挪動爆豪,安頓好他,藉著手機螢幕微弱的燈光上樓,到自己的房間拿筆電,再返回客廳。
爆豪還在沉睡,一吸一吐,和平得不可思議。
綠谷打開電腦,速記著這幾天下來和小勝相處的心得、小勝的喜好、習慣,他怎麼說話,表達喜怒哀樂的方式。
忽然間,一道黑影跳上桌來著實把綠谷嚇了一跳。是小雪,託人代養之後反倒胖了一圈的小雪。
小雪朝綠谷的電腦緩步走來,螢幕的冷光打在牠臉上,使牠看上去有點駭人。
小雪歪歪腦袋,小聲地叫喚。綠谷聽見了,對著貓手抵嘴唇,做出希望牠能配合保持安靜的手勢。
應該是傳達到了也說不定。貓用鼻頭點點綠谷擱鍵盤上的手指後就跳下桌到別的地方溜躂去了。
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電子記事本介面,綠谷檢視著手機空蕩蕩的照片資料夾,就順勢在改進項目一欄中敲下「找時間磨練自拍技術」這段文字。
背後多了份重量,聽對方的聲音,那份重量的主人絕對不是小雪。
「我在說夢話,但敢不放在心上,就宰了你。」
綠谷點頭,「你說吧,我在聽。」
「我夢到神野了。」
綠谷手的動作戛然而止。
「先是歐爾麥特,再來是你。我看見你站在廢墟中央,然後一團黑暗出現,你就這麼消失了。」
「——我害怕你消失,廢久。」
爆豪沒給綠谷回應的機會。
「或許我真他媽是在用性控制你,說你是個有自殺傾向的神經病也只是想讓自己好過點。」
「不過我也總算懂了。再死要面子也只會把你推得越遠罷了。」
「大概就像你說的,談戀愛這事真的急不來吧。」
說罷,他輕吐口氣,好像終於捨得卸除那些多餘的累贅似地放鬆下來。
比起付諸輕薄的言語,行動派宅男綠谷選擇轉身,緊緊抱住了爆豪。
「我很高興小勝願意告訴我這些話。」
「能如願當上英雄是我的榮幸,沒人逼我這麼覺得,一切都是我個人的任性妄為。」
「最後能以英雄的身分有價值地犧牲,『人終有一死』——雖然是個令人難受的結果,但是對我來說,沒有比這更棒的、告別人世的方式了。」
他停頓,接著是一段夢幻又神聖的沉默。
「嗯。」
爆豪把臉埋在綠谷頸窩裡,他眼睫濡濕,可能是愛睏的生理性淚水也可能是其他涵義更深的東西。
「你小子只能死在我手上,我會努力讓你只死在我手上——我想說的就這些。睡了。」
被大力推開,慢慢適應黑暗的眼球捕捉著走下沙發的爆豪的身影。
「謝謝你。」
當魔法話語脫口而出,手指在鍵盤上喀答喀答地舞動起來,
與小勝一起重溫青春,體會年老,並肩作戰,迎接死亡。
僅僅只是在腦海中描繪那幅景象。
很神奇地,恐懼消失了。
【非/移情作用.全文完】
後記
日安,這裡木參次。感謝出勝戰友兮兮的合刊邀稿,才有了這一整篇的產生。(雙手合十)
我賦予非/移情作用的副標題是:來像愛情動作片一樣談場認真的戀愛吧(心)
想寫出很色但其實很純情的感覺,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完成呢XD。
正篇大抵就是“沒能在歐爾麥特還在世的時候兌現承諾而懷有遺憾的英雄木偶,執意往恩師踏過的老路邁去,看不下去的爆心地出手把他炸醒”的故事,番外則以“恐懼”一詞作為題眼,目的旨在鞏固感情:尊重,承諾,誠實,愛等等,彙集了一堆我認為一段關係中至關重要的元素,也可以說是我本人的理想愛情觀了。
箭頭大概是這個樣子的:出( →→→ ) →←←←←←←←←勝。
用戀愛感情把無意識想當有求必應的神明想到有點走火入魔的綠谷出久拽回人間,想試著寫寫看這樣帥氣有擔當的小勝。
要是出久真變成這樣的話,恐怕也只有小勝能打醒他吧。畢竟小勝跟他立場相同,也是會讓出久暴粗口的罪魁禍首啊。
換言之,出久待在小勝身邊才是最真實的,私自這麼以為了。
最後感謝封設聆光,文字排版阿徹,印廠姐姐宮庶/同人本澀,及特典繪師羅伊,謝謝您們不吝提供專業技術、耐心與慷慨解說協助改良,有諸位和我一起完成這本書,我非常榮幸!
……
好開心啊,終於寫出了這樣的出勝!
。
好啦——
這就是我理想的出勝。
妄圖孤身一人背負起世界所有苦難的綠谷出久
和
願意出借臂膀連同綠谷出久一起攬在肩頭的爆豪勝己
啊。
出勝真是太好了。
能喜歡出勝,如願寫出理想中的他們真是太好了!
PS. 我在番外埋了某篇長篇坑的伏筆,如果我肝還夠力,續集再見!
2018.12 木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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